天色放亮不久,虞童率人赶到现场,顾温匆忙来报:
“少爷,庒县县令虞童到了,气势可不一般呐。”
“哼哼,他是来找茬了的。走,去会会他。”
此时虞童正等在沈云卿在屯垦村的临时居所内,气焰不可谓不嚣张,待到沈云卿现身,虞童阴测测的目光透着不善之色,他冷冷说:
“沈云卿,昨日你去州衙班门弄斧,本官不与你计较,但昨晚田间大火,致使无辜百姓死难,你沈云卿罪责难逃,来人,给本官拿下!”
“遵命!”
左右衙役得令,上前势要捉拿沈云卿。
“慢着!”沈云卿一声断喝脸色愈发沉,他说:“本官乃正七品宣德郎,你庒县县令有何职权捉拿于我。即便这田间发生了大火,你虞大人不闻不问,不问个青红皂白,便断言这大火烧死村民,这是何道理。
沈某反倒是以为,昨晚大火来的蹊跷,沈某正要去县衙报官,怀疑有人恶意纵火,毁我沈家田产,现在你虞大人不问青红皂白,捉拿苦主,这又是何道理。”
沈云卿义正言辞掷地有声,上前的衙役闻讯眼前这位竟也是七品官儿,不免心里犯怵,回头去看虞童脸色。
虞童却不以为然,他说:
“沈云卿,这么大的火,谁信没烧死人,按律,但凡朝廷命官涉案者,职高一等,品级两阶之下,一律捉拿缉压。来人,给我抓了他!”
“虞童,你放肆,我要参你!”
“哼哼,还等什么,给我抓!”
衙役一拥而上,沈云卿双拳难敌四手,愣你是英雄好汉,七八个衙役一拥而上,压也压死你。
这不懂法,在任何年代都吃亏,更何况是打着官府名义,戴着利益代言人这顶帽子的命官。
按大岐律,上级官员凡有重大案件,包括刑事、军事、叛国等罪行,下级官吏一经查实,有权捉拿缉压,但是有个尺度。
首先职务高出你一级,品阶高你两品之内的可以特事特办,正七品可以缉压从六品、正六品,但要缉压从六品,必须得到高于自己官员的联名,捉拿司马和县尉,必须刺史首肯。
如果是刺史出了猫腻,就得六曹中的三曹联名可以执行缉压,当然,再特殊,连六曹也出了问题,就只能请示节度使,如无节度使,只能向朝廷请示。
而且捉拿之后只能缉压,不能开审问罪,给案件定性,只能等着上级衙门来提人审案。
对于下级属官幕僚,可行罢免暂停职权的便利,并向上级衙门提告待参。
虞童是正七品县令,特殊条件下,有权捉拿缉压从从六品、正六品、从五品,职务高一级的官吏,换而言之,州府除刺史,和绝大多数司马、司法、司户三曹外,以下地方官吏都能特事特办,更何况沈云卿这个七品的散官。
虞童以“疑罪有罪”的逻辑,给大火定性,建立在田间大火造成伤亡的有罪推定基础之上,捉拿沈云卿合情合法。
在虞童看来,这么大的火,死一两个人是少的,不死个几十上百号人,简直天理不容,沈云卿这个地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沈云卿低估了虞童的手腕,同时也只怪他读书太少,不懂法。
一班衙役将他拿住便要押,顾温情急之下找来家丁夺人,沈云卿担心事态扩大,再给虞童扣上“暴力抗法”的罪名,忙是说:
“管家,莫要与官府冲突,快去州衙找王大人。”
“可少爷你怎办!”
“别担心我,我好歹还是七品的散官,姓虞的王八蛋奈何不了我。”
此言一出,虞童暴跳如雷:
“沈云卿,你胆敢辱骂朝廷命官!”
沈云卿先是一愣,后又回过味儿来,原来当下有王八蛋这号骂人的切口。他忙又说:
“虞童,沈某也是七品的散官,这罪如何加,也加不到沈某头上。”
虞童额头青筋起伏面颊老筋抽搐,下刻厉声说道:
“哼,给本官押走!”
在现代,政府机构你只管骂好了,就是骂十八辈祖宗,只要不是大是大非大原则,搞社会动乱,分裂国家,诋毁执政,编造谣言恶意中伤等等,政府办事让老百姓不满意,大可抱怨几句,骂娘骂王八蛋也没什么问题。
但眼下你平头老百姓骂官就不行,官吏如果计较这些鸡毛蒜皮,你就得吃官司,轻则杖责,重则蹲监狱。
但这条只对下,不对上,只对老百姓有威慑作用,对官场同僚就是一纸空文。
而且古代“骂官”其实有个尺度,主要是泛指那些说话太过难听的措辞,为的是规范语言道德。
诸如你妈、艹你等等不等大雅之堂的糟粕,那些个咬文嚼字吃墨水的,真要是张嘴骂人,根本不带个脏字。
沈云卿骂虞童王八蛋,换做是平头老百姓,以虞童的“官威”铁定是要“秉公办理”“严明司法”,现在沈云卿是官,这条也就是一纸空文。
沈云卿被县衙缉拿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迅速传遍各乡各村,顾温先是去找了独孤群商议,随后二人同去海通州衙,顾温去找沈严良、王曦照,独孤群去见了老夫独孤筑勤。
抵达海通州城已是下午,顾温将来龙去脉详细道出,闻讯自己儿子被虞童给抓了,沈严良痛心疾首之余眼前几乎拉黑:
“王大人啊,这可真是祸不单行啊,您要给云卿做主啊……”
沈严良哀求道,王曦照理出头绪忙问顾温:
“顾管家,昨夜大火可出人命。”
“哪能出人命,少爷根本不让救火,连夜让百姓撤出了村里,今早各村清点来报,均无百姓死伤,您要是不信,州衙有户籍名册,王大人您一查便知。”
“这虞童简直胆大包天,既不详查,也不问青红皂白,分明是有意而为之。”
王曦照怒不可遏,这时顾温又说:
“王大人,少爷说这火来的蹊跷,指不定是有人趁夜纵火,毁我沈家产业。仅仅昨晚一夜,可就烧掉了两万多亩地呀,到现在还在烧着,这要是继续烧下去,还不知道损失多少,您可要给我家少爷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