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晨光熹微,雾气渐渐散去。
青罗纱帐的一角被勾起,床上佳人兀自睡着,不过睡得并不踏实,时而蹙眉时而梦呓。谢晗半歪着,将锦被轻轻拉高,盖住她削瘦的肩膀。他握住她散落在外的几缕青丝,缠绕指间,又凑近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唔”苏桐缓缓睁开眼,目露茫然,犹未清醒。
谢晗见她神态一派单纯无辜,一如初成亲时,不由笑了:“醒了?夜里是不是没睡好,听你一直呓语。”
“你何时回来的?我竟不知。”苏桐总算回过神,见他眼圈发青面容憔悴,心疼道:“这样下去,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谢晗托起她的头放在自己胳膊上,一手环过去拥住她,柔声道:“你放心,我有分寸的,这几年每日练些拳脚骑射,身子倒比从前强了许多。倒是你,又瘦了些,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见你睡得很不踏实。”
苏桐低眉,声音有些勉强:“大约做了个噩梦吧,庭初……假如我……我被人欺辱了,你会如何?”
“嗯?”谢晗将她抱得更紧些,贴着她额角道,“不论何时,只要我在一日都会护着你。若有人敢欺你,便是赔上我之性命,亦要替你报仇。阿遥,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自打从南屏山回来,他就觉得苏桐有点不对劲。
他们少年相识,青梅竹马一路走过来,数载夫妻日日同吃同住,只消对方一个眼神就通心意,苏桐这些日子来心事重重情志不舒神思不属的模样,他皆看在眼里。
不是他不想问,而是他能体会到苏桐的犹豫仿徨无措,他想给她时间等她慢慢对他敞开心扉。
一瞬间,苏桐几欲落泪。
她做不到,根本做不到坦然地隐瞒那一切。
每次和他独处,她就像在被凌迟一般,想说又不敢说,她怕见到他痛苦自责崩溃的模样。他俩皆视对方为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们从相识相知相亲是那么的完美,现在,这份完美被生生毁了,她却连报复的方向都没有,该恨谁都不知道。
苏桐终于决定将一切坦白,她趴在他胸前,咬着牙道:“庭初,我……我被人……”
门外传来急促的扣门声,陆媪的声音随即响起:“郎君可曾醒?书房那里传话来,说是有位董先生来了,即刻要见郎君。”
董先生?
谢晗猛地坐起,难掩不可思议的激动之情,慌乱中几乎将外衣穿反,一面吩咐道:“烦他略等半刻,我随后就到。”说完,他又回来轻抚着苏桐脸颊道:“阿遥,等我回来再议,很快的。”
苏桐只好强笑着点头。
谢晗预感到苏桐要告诉他的事非同小可,但眼下没有比董先生更重要的事了。他整整几个月都在悄悄查访此人,终于将此人找到,他迫不及待要问清楚当年的事了。
随着谢晗的离开,苏桐好容易鼓起的勇气再次泄去,真要开口了,才发现是那么的艰难。
书房里,一个身穿蓝布直裰,头发半白的老者含泪述道:“……那个细作供出咱们朝堂上有位举足轻重的人物与他们相勾结,数次将咱们的机密消息传递过去,才害得咱们大军出师不利白白损失无数将士……但他身份低微,具体那位大人是谁并不清楚,他只负责和城中另一个细作接头。
郎君心知此事非同小可,便安排人手依着线索顺藤摸瓜,虽不十分确准,大约也猜到是何人所为……派人送密信入京给老大人,不料数日后,当时任知府的田大人约郎君共登青陵山,结果当日黄昏时分……传来郎君失足坠落山崖的消息。”说到这,老者已是泣不成声。
他就是董先生,跟随谢晗兄长谢旭十年的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