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星野之都的城郊之外有一条神女河洁白如练清丽无双。
好似女子白皙婉约的手臂微微拢合着捧起一颗繁华富丽的明珠都城。
在河的两岸种着许多如云似雾的花树星野之都最有名的一夕烟棠就栽在河的两岸。
“一夕烟棠和普通海棠不同只能开一天。”
站在一梭摇船上银止川挑起了船上竹帘,朝外看去,示意人来人往的喧嚣两岸:“它们通常早晨盛开,午夜败落。且颜色不定。”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白裳清瘦的少年,人如寒玉一双鸦羽般的眼睫,静静地与银止川一同立在船头。
银止川道:“在栽下去之时,花匠也不知道这粒种子来日会结出什么颜色的花朵。所以花开之时还有专门的人开关于花色的赌局。”
皎帛一样的明河上许多梭船也一同浮在水面上飘摇轻荡。
它们大多是受雇于星野之都的达官富商,每到暮春初夏之际这些人间的贵客就都会携家眷一起,好友三两一起来这神女河赏景。
他们一面懒洋洋地煮着温酒,一面轻声细语地说些家常。
个别极有雅兴的,还会在赏看烟棠的同时吹笛奏萧,和旁侧梭船的主人相合而鸣。
“人间富贵地。”
西淮看着这仿佛百世无忧的画面,淡淡地轻声说。
“是啊。”
银止川同样微笑道:“谁能想到距离这儿不到三里的地方,就是黑巷,许多人临到饿死都等不到一只馊硬的馒头呢?”
他们都看着这喧闹繁华的两岸,那里杏黄,生青,露水绿的花朵各自开放。
身旁有雅士文人挑帘奏乐,遥遥的,还能听见歌姬隐约的低婉的歌声。
一城之中,同为人臣,天堂云泥,莫过如此。
“程公子?哎,快快快,往里请。”
银止川带西淮在河中段靠了岸,踏上腻滑的石阶。
星野之都仅次名于赴云楼的歌舞楼秋水阁,就坐落于此。
这一日,银止川却并没有像他往日那般招摇,只用一个假名订了席坐,甚至还在脸上戴了面具。
他拉了西淮,坐在一个很偏僻的角落,静静地点了几盏劣酒,然后就不说话了。
与赴云楼的开阔坦诚不同,秋水阁以歌舞弹唱为主。
整个楼阁被切成无数的小单间,一个单间大概能容下十到二十人。
这些小隔间中央挂一条珠帘,弹唱的歌姬花娘们就在珠帘后,来客坐在靠外的那头。
小花娘们或抱琵琶,或奏古琴,低低地唱着曲。
“刘公子赠照月姑娘,秋玫瑰十石”
“张公子赠挽秋姑娘,洛水樱桃五十斗”
“田公子赠明雪姑娘,琉璃玉兰两升!”
若有听得心动的豪客,就会为歌姬们一掷千金。
达到一定金额,便由隔间前的龟公高声唱喝出来,大声地令整个阁楼上下都能听见。一夜里,歌姬的花名被念的愈多,愈显得这名歌姬备受追捧,身价不菲。
银止川进场后,就一直没有说话。西淮一开始以为他是在专心的喝酒,但是后来发现他与其说是在喝酒,不如说是在专注地看自己在杯子中的倒影
沉默中,他一直在数来客给照月花得银两而已。
七年过去,照月不再是当初正值碧玉年华的小花娘。
许多与她同龄的姑娘都找富商嫁了。
只有这个曾经煊赫一时,却也终究慢慢没落的歌姬,仍然留在秋水阁,固执地唱着曲儿。
不知在等待什么。
“你想好要怎么处理这桩事了么?”
西淮问。
他已经知道了银止川受朋友之托,帮忙自己四哥曾经喜欢过的女子脱困这事。但是银止川闻声,却微微一怔,半晌才说:
“还没有。”
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尴尬的处境了。
银止川想,面对一个差点成了他嫂子的人,受朋友之托来帮忙。
那他应该怎么做?
进一步,是亲手将故去兄长的所爱之人推到别人怀里退一步,是对好友的请托冷眼旁观。
更何况,纵使他兄长死了,人家姑娘也没有就此终身不嫁的道理。只要她还没有成婚,那么她未来想与任何人在一起,都是她的自由。
银止川叹了口气,想来想去只有静默,良久说道:
“我再想一想”
这种风月之所,从来都是热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