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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三月天,空旷的山上天色灰蒙,零星几棵垂柳,枯枝吐出点点嫩绿。
女子大多已换上轻薄的春衫。
而梁宜贞却还裹着半旧小袄。
坟场上的气候,总是更阴冷些。
她半蹲着,一面翻腿上的书卷,口中念念有词。
“贞启元年,安南长公主淑慎嘉敏,赐和亲于”
“又缺字了!”她啧啧抱怨了句,急急向后翻过几页,“果然是本破野史!”
她爹蹲在一旁呸了句
“别看了,看这个!”
他抖着一把沾土的洛阳铲,嘿嘿笑两声,一脸神秘。
梁宜贞白他一眼。分明是个研习古墓的史官,神态却总跟盗墓贼似的!
她摇摇头,抹了点铲上的土,在指尖来回搓,又嗅了嗅。
“这叫什么事啊!”晋阳侯夫人摁着头,花白头发下是张疲惫不堪的脸。
已是后半夜,天空将白未白。内室坐满了女眷,灯火悠悠,烛心换了一回又一回。
三夫人薛氏看了看晋阳侯夫人,只道:
“母亲,好在是虚惊一场。宜贞那孩子大夫已看过,说毒已解过,眼下正睡着。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晋阳侯夫人鼻息哼了声,颇觉无奈:
“一家人吓得够呛,她倒睡得安稳!”
坐在她身边的圆眼少女亦跟着哼了声:
“祖母,我看她就是故意的!平日怂成那样子,怎就真敢殉葬了?原来不仅服了毒,还自备了解药。这是诚心演一出诈尸的戏码吓咱们呢!什么东西?”
“宜萱,”二夫人郑氏低声道,“不好胡说的。”
“这大白日的,见鬼了?”梁南清听梁宜萱说起前日道歉之事,直不敢信。
他一身葱白锦袍,约莫十来岁的年纪,生得富贵又白净。一双黑眼滴溜溜地转,颇得灵气,瞧来是位好动的小少爷。
梁宜萱撇撇嘴,半靠在假山上:
“小弟,我当时亦是你这副神情。”
她勾了勾手指,向前倾身,将声音压得很低:
“我同你讲,这多半又是梁宜贞在打什么主意。故意装大度,指不定有后招呢!”
“着实怪了些。”梁南清手握折扇在掌心敲打。
若在往日,梁宜贞怎么也得闹起来。她素以皇亲国戚自居,此番受恁大委屈,不让梁宜萱受一顿罚如何甘心?
梁宜萱哼了声
“我看你那临棺一脚是踢轻了!”
疯子?!
那瓶百日醉,敢是这疯子给的?
“那疯子是谁?”梁宜贞问。
便是疯子,也总该有个姓名来历。
穗穗却摇摇头:
“似乎住了许多年,我入府时已在了。都说吓人得很,谁也没见过,想是从前的下人吧。”
穗穗今年十二岁,六年前被梁宜贞买下带回。如此说来,那疯子住得更长。
这么多年养着个疯子,还独避出西角楼供其居住,究竟什么来历?
梁宜贞紧握袖中的百日醉,倒吸一口凉气。百日醉若无解药便是致命之毒,而唯一的解药已被原主吃了。
她将百日醉放入妆奁锁好,这瓶剧毒,或许日后可以防身。
现下想来,公主自尽,小姐诈死,还有个会用百日醉的疯子这个晋阳侯府,远不像表面这般风平浪静。
梁宜贞似飘落回地面,待站稳,那人才松开。只见他落落白衣,面似皎月,令人见之忘俗。
可惜,是个瞎子。
他双眼束了根雪白丝帛,似乎刻意提醒众人。他是个瞎子!
可这般人物,要怎样的双眼才能相配呢?梁宜贞想着,不觉已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