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钦的供词太过切要。他说得似乎语焉不详却已经给出了最重要的提醒。
魔患虽除,执念未消。
往日人心心念念不得消解的执念都成了魔念的养料,人一旦偏执不得解脱便会堕入魔道。二十年过去了,诸天诸世界的魔都被谢青鹤一口吞了,这二十年来人心中的执念去了哪里呢?
“不会只有他一人。”谢青鹤用手托起沉入池水的时钦顺手封住了时钦的心神。
时钦是被一种唤作“离苦”的魔念所侵蚀,使他入魔的源头就是他与燕不切的离苦。这些年来时钦一直被离苦缠绕折磨又因群魔被吞噬,魔窟消亡不存,谁都看不出他已入魔。
直到腐毒摧毁了他的皮囊天雷化水又把他从崩溃中治愈拯救了回来他才恢复正常。
离苦去后时钦终于恢复了神志。然而,他也彻底丧失了求生的。
谢青鹤认为时钦罪不至死。纵然他此刻不欲求生,也应该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如果时钦在身体恢复健康、养足了精神之后依然没有求生之念,想要去死死,又有多难?
“让他睡两日。醒来若仍不欲求生,许他自裁。”谢青鹤吩咐云朝。
云朝取来新的被子将时钦裹住和伏传商量之后,把时钦安置在伏传旧居的木屋中。
“大师兄我仍是不大明白。就如伏蔚入魔不平魔尊也只是教他一些见识手段并不能改造影响他的身体让他变成不可一世的高手。可见堕魔只是影响人的心性。时师兄为何会变成活尸还弄得这么浑身腐毒?”伏传问道。
“你年轻几岁不曾见识罢。魔窟现世,四大魔尊便会降临魔门,布置出名为炼魔窟的法阵。此阵能够凝聚魔气,使魔修短时间内暴涨修为,习得各类魔道神通。”谢青鹤解释说。
当初谢青鹤去龙城吞魔,上官时宜驰援盘谷山庄,对付的就是四大魔尊以炼魔窟速成的高手。
“魔尊不是都被大师兄吞了么?”这才是伏传想不通的地方。
“没有了魔尊,还有神尊、仙尊、鬼尊、怪尊。时钦所恨乃死别之离苦,又自诩未亡之人,怨恨燕师叔连尸首都不肯留给他,若以六道推论,他无魔可堕,执念未消,只得堕入了鬼道,将自己活成行尸走肉。他能堕入鬼道,这世上又为何不能有鬼尊?”
谢青鹤脑子里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在他看来,魔和鬼本就相差无几,仙魔也只在一念之间。
人是六道之本。不管是成仙成佛,成鬼成魔,都有可能。
“以此推论,世间再有神仙妖怪的堕相,也未可知。小师弟,你即刻召集外门弟子,彻查这二十年来各地是否有怪诞奇闻,嗯,先做文牍上的工作。不要擅自派人下山。”
“此事不甚明朗,我再想一想,与师父商议之后,再说如何处置。”谢青鹤吩咐道。
伏传即刻躬身领命:“是。”
这事情说起来是挺严重,可没有搞清楚之前,也不好贸然去找上官时宜汇报。
二人兵分两路,伏传即刻去清泉溪清查外门近二十年的往来文书,这也是颇为繁重的大工程,一时半会儿只怕是清查不完。
谢青鹤则坐在露台之上,开始复盘他当初吞魔与时钦堕魔的时间关系。
燕不切临死之时,叮嘱时钦将他的骨灰撒在寒江支脉镇压魔患,可见那时候天下诸魔未除,天下水系都还在遭受魔物侵袭。倘若时钦那时候就有堕魔的征兆,必然会与谢青鹤体内的离苦魔有过勾连牵扯然而,谢青鹤没有察觉到任何与时钦相关的魔类。
这就证明时钦是在谢青鹤吞魔之后,才逐渐觉得离苦难消,执念难忘,渐渐地成了魔念。
这种堕道出现在人世间,不可能风调雨顺、悄无声息。
一定会有些反常的肇显。
然而,谢青鹤努力回想往事,想要找到那些反常的细节,非常吃力。
一来他初吞魔时皮囊几近崩溃,受过太多煎熬,很难有精力分心注意其他细节,二来这些年他入魔的次数太多太多,在入魔世界的经历也太多太多,对他来说,这根本就不是二十年的记忆,而是万年之前的记忆许多事情都只剩一点模糊的印象,哪可能宛如昨日般清晰?
谢青鹤并不想去时钦的记忆里溯往。
此前他只在三个人身上用过溯往之法,一个是伏蔚,一个是束寒云,一个是鱼慕华。伏蔚与鱼慕华不提,二人都是恶贯满盈的邪祟恶徒,当初拨看束寒云记忆时,谢青鹤是得到束寒云许可的。
时钦堕魔有过,却也不到恶贯满盈的地步。若要看他的记忆,是很无礼的要求。
坐了片刻之后,谢青鹤招来云朝,问道:“你可曾记得,有过什么特别反常的时候?”
云朝想了一会儿,说:“主人替仆逆天改命,就是最反常的时候?”
当初魔窟现世,寒山在寒冬腊月一片艳阳暑热,谢青鹤考虑的反常之事也多半放在了天气上,被云朝提醒了一句,他才发现自己的想法还是太拘束了。
吞魔之后,第一件最反常的事情,是天上一道炸雷,劈坏了他的胳膊,送来了九转文澜印。
在此之前呢?
他在密林隐居,发现了一方属于自己的随身空间。
为了让随身空间升级,他在空间内修行,修行到了瓶颈,他就想着借用入魔世界得来的澄澈魂力扩建玄池。一顿疯狂的入魔出魔之后,他找到了入魔修行的本心,轰隆一声
九转文澜印,被天雷劈了下来。
谢青鹤直接进了空间。
小胖妞仍在轮回树下修炼,闻声蹦蹦跳跳上前迎接:“大师兄来啦,今日一个人入魔吗?”
自从九转文澜印在空间里吃了多情不苦花化作人形之后,谢青鹤从未在她身上感觉到任何恶念,这会儿有了些不好的猜测,看着胖乎乎的小姑娘,谢青鹤也没能生起一丝恶意。
他站在远处与小胖妞对视片刻。
小胖妞啊了一声,胖手捂住小嘴:“是不是大阴阳符干坏事了!”
她蔫蔫地一头磕在轮回树上,嘀嘀咕咕:“我就知道它会干坏事,它是个坏东西”她一边嘀咕一边在树上磕头,磕了一会儿又停下,“不是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