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金陵城的空乌云密布着,看起来马就快要下雨了。
算起日子来,就快要到芒种节气了,也该到了江南一带阴雨连绵的梅雨季节了。
而此刻在署衙之中,夏瑄却一脸惊容的看着蹇义,脱口问道:“什么?你是说皇?”
蹇义的那张老脸此刻却挂满了狡猾的神情,笑道:“当然是皇,要不然,你以为这三份密奏怎么会到了我手里的?”
夏瑄顿时恍然大悟,蹇义手里的密奏当然是皇交给他的,要不然,难道还能是他跑去皇宫中偷出来的不成?那可是诛九族的罪名!
既然皇能把如此重要的密奏交给蹇义,想必之前他们君臣之间围绕这三份密奏也是有过一番分析讨论的。
于是他问道:“皇如何看待这三份密奏?”
蹇义想了想说道:“大致和你前面分析的差不多,皇也是从这三份密奏的时间线索看出了破绽,而且,皇压根从来就不相信肃王殿下会有谋反之意。”
夏瑄奇道:“为什么?”
蹇义看着夏瑄眨了眨眼,问道:“你不知道为什么吗?你可知道你父亲也是从不相信肃王会谋反的?”
夏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蹇义叹了口气,说道:“看起来,比起父亲的本事你确实还差得很远啊!你知道你父亲有个外号,叫做铁算盘吗?”
夏瑄点点头,这个他知道,而且听说这个外号还是皇最早叫出来的。
夏瑄的父亲夏原吉掌管户部,统筹天下赋税钱粮收支,一直小心谨慎,克勤克俭,恨不得一个铜钱掰做两半来花。偏偏他又生得一副傲骨,皇要用钱,但凡有不必要的地方,他一定据理力争,甚至不惜多次顶撞皇,搞得朱棣常常非常恼火。
据说有一次在君臣争论之后,等到夏原吉走了,朱棣忍不住对身边的内侍怒斥起他的种种不是来,说他满脑子都是钱,连走在街头看见一滩牛粪,都会在心里立即盘算出能值多少钱,整个一个钻进钱眼里的守财奴,一毛不拔的铁算盘!
这话后来不知怎么的传了出来,朝野下都知道了夏原吉是个铁算盘,于是就有了这么个外号。
不过皇恼火归恼火,对于夏原吉还是很信任的,因为他明白夏原吉无论怎么扣门,都是为了国家朝廷,从来没有私心。
夏瑄不明白的是,父亲的这个外号,和肃王殿下是否可能谋反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蹇义看他还没明白,于是解释道:“你父亲曾经对我说过,兰州远在西北边陲,地广人稀,虽然经过肃王殿下这些年来的大力发展,人口增加了一些,看起来成了西北第一繁华之地,但是那毕竟是在
西北,和中原很多地方相比,还是差得很远。”
“这些年兰州城大力发展,加紧建设,到处都需要花钱。而肃王殿下为了吸引外来人口落户兰州,对兰州百姓又减免了许多税赋,其实兰州一直以来的财政都是入不敷出的,年年都需要朝廷拨款填补巨额亏空。而皇一则出于兄弟情分,二则因为是西北边陲,为了边防稳定,一直都有暗中同意户部对兰州拨款拨粮。”
“如果肃王殿下真的有心谋反自立,起兵叛乱,他最需要的首先一定是钱粮。一个连自己王府日常开度都捉襟见肘的王爷,哪儿还有余钱能养得起多少兵?肃王殿下又会不会蠢到放弃朝廷每年的大笔贴补,自断财路,以一个穷困之州的力量,去对抗一个富庶强大的朝廷?”
蹇义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更何况,在兰州之侧的甘凉边境,就有西宁侯统领的数万边防铁骑,肃王殿下如果想要谋反,岂不是以卵击石?”
夏瑄听了蹇义这一番话,不禁有些吃惊地问道:“这是家父所说的?”
蹇义点点头:“当然!”
夏瑄在心中苦笑了一下,实在是没想到,平时看起来迂腐刻板,满脑子里都只【】有各地税赋和收支账目的父亲,竟然对于政治局势还有着这样精辟的分析。
也许自己对于这个养育了自己几十年的父亲,真的是不够了解啊!他在心里喟叹着。
蹇义接着说道:“我猜你父亲应该把这些话都对皇讲过了,所以皇从一开始压根就不相信肃王殿下会谋反。但是眼前他们三人互相指责的密奏又是确实存在的,他们的矛盾看去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因此皇才把我唤了去,想问问我此事该如何处置?”
夏瑄问道:“叔父是如何应答的?”
蹇义狡猾的笑了笑,说道:“我没意见。”
夏瑄一愣:“没意见?”
蹇义一脸无辜地说道:“是啊,在圣驾之前我就是这么说的,我没意见。我能有什么意见?这件事牵涉的一个是皇的兄弟,一个是皇的女婿,还有一个皇身边最信任的内监马靖,谁能开罪得起?这都是全凭皇圣心独断的事情,我们只管听命行事,能有什么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