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南山巷子。
老夫人到的时候,叶馆才睡醒来。
听到允眉的禀报,她眉间浮起一抹烦躁,用力地按了按眉心,道,“替我更衣吧。”
“是,姑娘!”允眉答应了一声,用最快的速度服侍叶馆更衣,又替她拧了温热的帕子。
擦过脸,她只简单用发带束了长发,便朝外走去。
玉馆堂外,老夫人没想到叶馆会走出来迎她,她一双苍老的眼落在她已经痊愈的腿上,伸出手,颤抖道,“阿馆,你这是、这是好全了?”
叶馆颔首,“嗯”了一声,一面领着老夫人往里走去,一面问,“外面风雪未歇,外祖母怎么亲自过来了?”
老夫人闻言,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来国公府看我,还不许我来看你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馆道,顿了顿,又说,“您下次有事情吩咐我,让人喊我过去就是。”
“知道了!”老夫人点了点头,说着,两人已经进了暖阁。
暖阁中烧着地龙,落下帘子,一片温暖如春。
叶馆请老夫人上座后,亲自给她端了碗驱寒的姜汤。
老夫人喝了一口,朝她微乱的发梢看去,“刚起来?”
“嗯。”叶馆没什么表情地说。
老夫人叹了口气,忍不住失望地问,“你和北静王的事,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他到底有没有负过你?若是没有,那你怎么不跟他回王府,若是负过,你又为何将穆儿给了他?”
“不想说,”叶馆挑了挑眉,三个字回绝了老夫人。
老夫人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叶馆,抬起了手,又怎么也打不下去。
到底不是自己带大的,说不过,又没资格打。
两人正僵持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道请安声。
下一刻,萧赫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老夫人在,他微微怔了一下,然后上前行礼道,“萧赫见过外祖母。”
老夫人:“……”北静王这句“外祖母”叫的是不是太熟练了。
“你、起来吧!”老夫人停了一瞬,无奈地叫起。
北静王站直了身子,目光一移,朝叶馆看去,“跟外祖母在说什么,需要我回避吗?”
“不用,”叶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扫了老夫人一眼,低声道,“也没说什么,外祖母就是问我,你到底有没有负过我。”
最后一句话一出,不止萧赫,就是老夫人都尴尬起来。
不过,她到底上了年纪,也不会失态,转瞬间已经恢复常色,朝萧赫看去,道,“我是问阿馆,为何不与你和穆儿团圆。”
“我知道,”萧赫点了点头,“容州城的事情,我是该跟外祖母原原本本地说一遍的。”
“王爷不嫌麻烦就好,”老夫人说着,朝允眉使了个眼色,允眉会意,很快端了只锦杌进来给萧赫。
萧赫坐下后,又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然后才开口道,“事情是这样的,四年前在容州,我曾被刺客刺杀过,身中数箭……当时是阿馆救了性命濒危的我。”
“后来,我知她的未婚夫家不是好相与的人家,便略施小计,将她聘为了北静王府。过门后,阿馆很快怀了身孕,我们感情很好,但是偶尔还是会有些小别扭……”
“我也没想到,我们还未来得及和好,建州那边就已经事发。我甚至来不及与她作别,便已经去了战场。因着之前的提点和褚章等人的守卫,我以为她和穆儿都会平平安安的,可没想到,她最后还是没有逃过陈蓉蓉步步为营的算计……”
“原来,阿馆的腿是陈蓉蓉命人打断的。”老夫人听完容州的事,唏嘘地说着,心疼地握住了叶馆的手。
叶馆没有回应老夫人,她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
“阿馆?”等不到叶馆的提醒,老夫人忍不住叫了她一声,叶馆猝然反应过来,眸光冷冽道,“何事?”
“你在想什么?”老夫人疑惑的问,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现在的叶馆有些危险,她的身上似乎有着很重的杀戮气息。
“没想什么,”叶馆冷硬道,“外祖母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就先回去罢,等我空了,我去国公府里看你。”
“那好吧,”老夫人叹了口气,答应道。临走前,她又深深地看了萧赫一眼,“阿馆就有劳王爷照料了。”
“外祖母放心,”萧赫站起身客气地答。
老夫人“嗯”了一声,又依依不舍地看了叶馆一眼,然后才转身离开。
老夫人走后,萧赫在叶馆身边坐下,将她揽进怀中,担忧的问道,“到底怎么了?”
叶馆抬起头,眸光锋利,深深地攫住萧赫的目光,“你能否将陈蓉蓉的事情与我细说一遍?”
“……你怀疑她与十年前的蜀州毒王山药人案有关?”萧赫沉吟了片刻,肃声反问。
叶馆犀利而带有狠意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你知道药人案?”
“嗯,”萧赫看着她的眼睛,微微颔首,“知道。”
叶馆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别过头去,嘲讽道,“是了,你是北静王,这般大的案子瞒不过你的。”
“所以,你将陆吾派出去,是让他追查这件案子的漏网之鱼?”
“不是漏网之鱼,是毒王!他当年并没有死,而是用了金蝉脱壳之计,死的是他的一个徒弟。”
“难为你了,”萧赫伸手将叶馆揽进怀中,贴着她的脖颈说道。
叶馆没有推开他,只是僵硬地依附着他,道,“本来这件事我没打算让你知道的,我一个人可以解决。”
“嗯?”萧赫侧了侧头,低声问。
叶馆苦笑,“现在我只能说,我会尽量活着回来,将慕长欢还给你。”
“阿馆!”萧赫听她提到慕长欢,心脏顿时一疼,他将她抱得更紧了几分,几乎将人揉进自己的骨子里,颤抖道,“欢欢是你,你是欢欢。在我心里,你们是一样的。我要她,我也要你。”
“太贪心了,最后会什么都得不到的。”
“不会!”萧赫坚定,放开了叶馆,捧着她的脸,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你和她,缺一不可,我都要。”
叶馆听他这般说着,眼珠子微不可察地转了转,打量着他的容颜,突然印上了他的唇……
一吻过后,萧赫再次紧紧的将叶馆揽进怀中。
“大理寺应该有当年的案卷吧,尽快给我。”叶馆靠在萧赫的胸口吩咐。
萧赫点了点头,“我会尽快给你。”
乔国公府。
老夫人回了南秋院,已经在榻上倚了好一会儿,但心却怎么静不下来。
她忍不住皱着眉看向徐嬷嬷,道,“你说阿馆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听容州的事情就突然变了脸?”
徐嬷嬷笑着摇了摇头,“老夫人您都想不明白的事,老奴怎么会明白。兴许,是不高兴北静王有那么个心肠歹毒的妹妹。”
老夫人叹了口气,没再言语。
两人正沉默着,一个二等婢女从外面走了进来,上前禀道,“徐嬷嬷,老夫人,大小姐在外面求见。”
“浅浅?让她进来罢,”老夫人缓了面容,懒懒地说道。
婢女朝外退去,没多久,乔清浅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先是上前向老夫人请安,老夫人摆了摆手,问,“不是让你回去好好歇着,怎么又过来了?”
乔清浅低下头,轻轻地抿了抿唇,“孙女过来是想问问,祖母和表姐相处的可还愉快?”
她这么一说,老夫人离开明白了她意思,说了几句叶馆的事后,顺势道,“因为王爷突然驾到,我也没机会跟你表姐提你的事情,等下次罢,下次祖母一定帮你问。”
“那好吧,”乔清浅轻轻地点了点头。
老夫人见她还不退下,停了片刻,又道,“还有旁的事情吗?”
乔清浅缓缓抬起头,“母亲说,我封了郡主,家中该办个花宴庆贺的。”
“这件事你与你大伯母商量便好。”老夫人想了想,提点道。
“那表姐会来吗?”乔清浅停了片刻,又小心翼翼地问。
老夫人听她这么说,不由得挑起眉来,“浅浅,你似乎很想见你表姐,能告诉祖母,这是为何吗?”
乔清浅没想到老夫人会一眼看透她,脸上浮起一抹不自在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回祖母的话,表姐于我有恩,我与她亲近,不是应该的吗?”
“你说的倒也是,这样吧,你先去寻你大伯母,等宴客的日子定下来,让人与我说一声,我让将请帖送去南山巷子给你表姐。”
“多谢祖母!”乔清浅一脸感激地道谢。
老夫人摆了摆手,“出去了一天,我也累了,你先退下吧。”
“是,祖母!”乔清浅又福了下身,才转身离开。
老夫人眉头微皱,看了眼徐嬷嬷,叹息道,“这丫头,这段时间总感觉怪怪的。”
徐嬷嬷也有这个感觉,她沉吟了片刻,看向老夫人,“要不,派人去查查大小姐近来的行踪?”
“这倒不必,”老夫人摇头,“就凭她的心性,十个加起来也不是阿馆的对手。只要她们姐妹不会反目,别的,儿孙自有儿孙福罢。”
“是!”徐嬷嬷答应。
东院那边,大夫人很快就定下了宴客的日子,然后亲自送了一份请帖给老夫人。
老夫人又交给徐嬷嬷,让她亲自送去南山巷子。
南山巷子里,叶馆收到请帖的时候正在看萧赫从大理寺取来的卷宗。
她带着几分疑惑,缓缓地放下卷宗,看向了徐嬷嬷,“哪一天?”
徐嬷嬷弓着身子,温和道,“就是七天后,那时天晴了,雪也该消了。”
叶馆曲起食指,轻轻地敲着桌面,眉眼冷淡道,“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老夫人若是知道表小姐肯去,一定会很开心。”徐嬷嬷欢喜道。
叶馆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问,“我当日给嬷嬷的食单,嬷嬷可是一直照上面做给外祖母吃的?”新世界e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