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日影渐渐偏西,方知非盘坐在庭中蒲团上,面前一个二尺见方的青铜小鼎,鼎下不见柴火,鼎周围却是热气蒸腾,方知非手中捏了一个法诀,见那铜鼎中药气由五色转青,知道火候已到,将法诀打到小鼎上,只听一声轻响,热气四散。
方知非举起袖子来摇了几摇,自语道:“热。我的乌梅汤可在哪呢?”
沈芸提着一个竹编的食盒,刚刚走进小院门。
将近午饭时,秦玄带了她去用饭,临走时方知非嘱咐,让她回来时带一壶冰镇的乌梅汤。
她提着食盒走进院子,迎面一阵热浪,心道午后竟然这么热。
方知非去了游廊上靠水的地方坐着,对沈芸招手:“快过来,正等着呢。”
沈芸来到他面前,打开食盒。食盒里小小的薄棉夹被,包裹着一个白瓷瓶,一个白瓷盏。沈芸倒了一盏,颜色深紫,杯盏外壁立刻挂上了水珠。沈芸双手捧给方知非,方知非一只手接过来一口饮尽,露出个心满意足的微笑,把空杯递给沈芸,道:“甚好!再来一盏。”
又喝一杯就不喝了,让沈芸收拾了,两人慢慢沿着游廊走。
方知非问沈芸在哪用的饭,沈芸回答说,秦玄带她去一处水榭上分席用的。方知非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客居在此到底不方便,先安心住在这里几日,等些杂事了了,我找个更合适的地方,送你过去。”
沈芸心中忐忑,说:“先生别为了我麻烦。”
方知非一时没有答她,走了几步停下,回身看着沈芸:“芸儿,从你那天向我行礼,向我恳求时,就已经注定了你要麻烦我,你现在无人可以依靠,只有我能为你做所有的这些事情。你还是个小孩子,我作为一个长辈,扶助你一把,不值得大惊小怪。可是呢,我为你做的这些事,是因为我乐意,说是眼缘也好,觉得你是可造之才也罢,你不需要因为我做了这些事,觉得背负了沉重的恩情,我不希望也不需要,你将来一定要回报我。
所以,不要再说客气的话了。
你只要相信我为你做的安排,都是为了你好。你只要简简单单,回答我一个是字,或是一个好字。学会接受,也是一门学问。”
沈芸觉得心口好像被堵上了团棉花,有什么很柔软又很温暖的情绪升上来,顿时眼圈儿发酸,声音颤抖地说:“是。”
“看看,哭什么。好了,把眼泪擦擦,进来帮我磨墨”方知非当先进屋在书案前坐下,打趣沈芸:“眼泪也就罢了,可别把鼻涕滴到我墨池里。”
沈芸刚把眼泪擦了,这下又被他逗得‘噗嗤’一下子笑出声来。
沈芸慢慢磨着墨,方知非在面前放了一张素笺,慢慢写着,沈芸瞄了几眼,好像是药方。
“想看就看,别偷瞄了”方知非说。
沈芸报赧。
方知非连写了两张药方,忽然放下笔,道:“芸儿,我来念着,你来写。”新拿过一张素笺放在沈芸面前,将笔递给沈芸,举手做个‘请’的手势。
沈芸一惊,正迟疑间,方知非已经开始念。
沈芸凝神落笔,尽量控制自己的手,让每一笔画都写出自己心中最优美的样子。
笔锋软硬适合,素笺着墨极善,沈芸从未用过这么好的笔和纸,觉得自己的字比平时好看了至少五分。一张药方写完,手腕有些酸了,回头看看自己的字迹,再看看一旁摆着的方知非刚写就的那一篇,羞得只想把整个人缩到书案下面去。
“写得不错,”方知非拿起来看了看,放到一边去晾,“你这笔字,是魏家什么人教你的?”
“是二公子魏华庭教了我一些,还有一些……是我自己瞎琢磨的。”
“哦?你都是怎么琢磨的?说来听听。”
“我看公子书房里的书帖,后来看见院子里的枯树和藤条,觉得好像书贴上的笔画,所以,所以……”
“怪不得,我是看出来些枯树枝的意思。”方知非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