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大丽姑娘,父亲开了个‘赤’字镖局,手底下管着五十来号镖师,行事雷厉风行。母亲是落魄官家的嫡出小姐,为人热气火辣,两人相识于押镖途中,一见钟情,两厢厮守,不久后杜鹃姑娘就出生了,但随着年龄越长越大,杜鹃姑娘听过最多的话便是“你可一点儿也不像你爹娘”。为此,年幼的杜鹃免不了偷偷躲在被子里哭几回,身体愈发孱弱起来,严重时双腿落地都钻心疼,天热时才好些。
杜鹃姑娘很忧郁,为啥自己不像爹娘呢?他们都自信开朗,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唯有自己唯唯诺诺,说话声音都跟蚊子腿儿似的。依稀记得,有一回杜鹃姑娘壮着胆子,在父亲生日宴上敬了一杯酒,大声的说出祝福之词,因为紧张过程有些磕巴,结果就是被那些镖师们哄堂大笑,说自个儿是没用的人。虽说父亲为这事大发雷霆,可自打那回之后,杜鹃姑娘连话都说的少了,平日就坐在闺房里看看书。杜家父母忧心忡忡,也无可奈何,不论怎么逗她都是闷闷不乐,只看着她渐渐消沉下去。
十五岁的杜鹃姑娘长大了,身体比从前壮实不少,打定主意不想让父母担心,便自作主张的报了乡试科考,没曾想,竟结识了人生中第一位朋友——程秀逸。
这位程姑娘不简单,在杜鹃眼里她就像个无所不能的英雄。敢说自己要的,敢做自己想的,无聊时能将十多个笑话,正经时亦能高谈治洪。提笔就能作诗,张口便能接对子。最重要的是,她眼底有着和爹娘同样的自信光芒,相处这些天下来,杜鹃感觉自己都爱笑了不少。
“杜鹃儿,你家太大了吧?”程秀逸正走到杜家的正厅,不由得感叹。光是这正厅,就比爷爷的那个小房子大了,突如其来的穷酸感席卷了这个农村女孩。
“秀逸,别这么说呀!跟我来。”
在杜鹃的带领下,又参观了‘赤’字镖局的演武场,不少没接到活儿的镖师正在操练,看见杜鹃带着朋友过来,都激动的喊着,“大小姐终于带好友来做客了!快通知杜老爷!”
没一会儿,两个穿着火红镖衣的夫妻就从偏房跑了过来,见到程秀逸和程意生皆是老泪纵横。妇人依在男人壮阔的怀抱中,哭道:“我家杜鹃总算有朋友了!”
男人留着一把厚重的络腮胡,看起来高大威猛。他情不自禁的吻了一口娇妻,才朝着杜鹃说道:“光顾着高兴,都没有好好招待几位小友,我是赤字镖局的老板杜海,这位是我的夫人,你们好!”
饶是程秀逸都有点被这镖局里热情的众人吓着了,杜鹃红着脸连忙说道:“爹,娘,伯伯。你们把我朋友吓到啦,这位是程秀逸,这位是程意生。是我在科考中认识的朋友。”
“杜伯父好,伯母好,诸位叔叔好。”二程乖巧的点头打招呼,几位长辈皆是称赞之词不绝于口。
杜海抱歉的说道:“几位小友,我们几个刚才太激动了,因为杜鹃从小比较内向,没有朋友。你们是她第一次带回家的朋友呢!”
程秀逸笑着牵过杜鹃的手,对杜海说道:“杜伯父,其实杜鹃很勇敢的,她在第二场考试发挥失常,可重整旗鼓在接下来的两天都答得很好,我很高兴和她成为朋友。”
“好、好、好!”杜海的眼眶都泛红了,他经商三十载,得到成就和财富无数,可没什么能比得过别人对自己孩子的肯定。现在看着心巧嘴乖的程秀逸和旁边不怎么说话但长得很清秀的男孩是越来越顺眼。一时兴起就喊了厨子吩咐下去,今晚要拿出招待贵客的水准做一席接客宴。
程秀逸再次无法抵抗赤字镖局的热情四溢,只得同意下来,吃过晚宴住上一晚明日再回村。听杜鹃说,今晚正巧是大丽城一年一度的送灯节,将愿望写在花灯上,在轻轻放入水中,让花灯沿着河流绕过整个大丽,再汇入更远的地方,愿望就会成真。但花灯上的愿望只能自己知道,所以送灯的过程要独自完成。几人便约好吃过晚饭便一过起去送灯。
在杜家的晚宴吃得很是尽兴,程秀逸差点没把持住就要和杜海拜把子了,两人皆是饮酒高歌,谈天说地,只不过程秀逸杯子里的是果酒,不会醉人。而杜夫人和杜鹃就坐在这豪情万丈的两人旁边,帮着劝酒和倒酒。一席欢宴,快乐无比。程意生也喝了些杜家特酿的黄酒,没几分钟就晕菜被抬回客房了。
最后还能清醒的去送花灯的只有杜鹃和程秀逸,杜鹃精选了两只好看的灯,一只是小兔子,一只是蓝莲花。本来程秀逸感觉兔子更符合杜鹃的气质,可杜鹃坚决不让,夺走了蓝莲花灯。两个好朋友就拉着手,执着灯跑到河边去。
这条河叫彩云河,两岸已经围了不少送灯的人,夜晚没有掩盖大丽城的繁华,目光所及皆是华灯初上,火树银花。程秀逸鼻子泛酸,此情此景若是能和爷爷、父亲母亲一同观赏该有多好。
突然不知源自何方的琵琶铜管乐声轻轻响起,似乎是伴着晚风而来,人们开始陆续往河里送走承载着愿望的花灯。杜鹃同秀逸打完招呼,也加入了送灯的行列。
程秀逸站在一旁,正想着要写下什么愿望,竟然看见了迎面而来的宋星元,他的个子很高,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瞧见,还在思索要不要打声招呼,远远的那人就开口了。
“程秀逸。”
宋星元笑着,微风吹拂他的发丝扬扬而起。但他的眼里只有淡淡华灯下那位拎着小兔灯的美丽少女,温柔眉眼如二月桃花,融化了滚烫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