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岑果然第二日便离开了濯锦城,身边也只带了庄溯和冯子肃二人。
还未离开长楚境内,后面濯锦城内便又掀起了一阵风波。
有人负石游街,沿着濯锦城长街走了一日,最终于府衙前叩诉冤情。
那人陈情控诉的,不是别人,正是早死于朱缨军之手的广信王谢峻。
一场算得上惊天的大案就此翻起,揭开长楚如今看似平静局势外笼罩着的那一层外纱,露出一丝从前并未为人所周知在意的真正的晦暗。
长楚广信王谢峻并非死于朱缨军之手,而是死于利益分配不均,死于他所信任并以之为助力的同盟之手。
广信王谢峻私自勘测开采铁矿,并暗中大规模锻造兵器,借由玄羌族的势力勾连他国,并借玄羌族的门道向他国销售兵器生铁,销售所得皆与玄羌族按例分配。
只是这两年因矿脉开采兵器锻造成本越来越大,谢峻显然也已经摸通了各方渠道势力,不再想让玄羌族从中分一杯羹了。而一向胃口颇大的玄羌族,怎么能容许这般年年都能到手的一大块肥肉就此没了?
所以表面上广信王与玄羌族着两方势力还是平静如初,互不干扰完全没有一丝势力牵扯交杂的模样,但其实内里早已经互相争执得不可开交。
而真正的引子,是谢峻的那个女儿。
玄羌族或许原本也没想过现在就跟谢峻直接杠上,他们目前想要的还只是维持表面的平静和谐,至少原先可以分的那杯羹可以再多得几年。所以玄羌族也只是提出希望能与广信王联姻的请求,这个请求说起来看似并没有什么,不过就是谢峻点个头的事。
毕竟以一国亲王之女和亲别族,也是稳定地方的好处,便是长楚与乐帝心里忌惮怀疑,也没理由不答应。
但偏偏谢峻非但没有同意将女儿下嫁,反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般,将自己那个女儿嫁给了区区一个曙州刺史。
这般明目张胆的打脸行为,玄羌族那样骄傲的民族如何能善罢甘休,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对广信王谢峻动手了。
谢峻死得冤,也不冤。
至少对长楚与乐帝来说,他死了可比不死有用得多,更何况,他的死带来的好处可不只是那么一星半点。
先是将谢峻之死的脏水泼到朱缨军身上,曙州军群龙无首,平原郡王谢竭但凡有一点手段,整合曙州军较往日也必然容易许多,而且哀兵必胜,曙州军围剿朱缨军本是名正言顺,这般情况下就更加容易了。
而如今翻出谢峻的如此大案之后,又将谢峻之死扣在玄羌族头上。而玄羌族是不是得背上杀害谢峻的罪名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最重要的是玄羌族与谢峻合谋开采生铁倒卖兵器之事。只需要这一件事,与乐帝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对玄羌族出手,借由此削减玄羌族如今日渐壮大地势力。
而抛开其他不谈,谢峻的死便已经是最大的好处,与乐帝不费吹灰之力便除了自己这个威胁颇大的五弟谢峻的这个惊天之案,与乐帝只需轻飘飘地给谢峻扣上一个心思不正意图谋逆证据确凿地罪名,便可以正大光明轻而易举不留余地地将广信王一脉彻底覆没。
而与乐帝丝毫不必背上忌惮皇弟欲除之而后快的名声,自由整个长楚百姓替他唾骂谋逆不忠的广信王,而他却能重新收回广信王一脉所有封地私财归于国有,此后集权更愈从前。
谢岑听庄溯回禀这些的时候,正在临时落脚的邺城客栈里休息,他们今日才从朝拥关进城,只是到底速度慢了些并没有赶得上雍黎他们的行程。
雍黎前两日已经到了邺城,她在唐述府上住了两日便又匆匆西去往淮州去了。
谢岑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手里的一叠乱七八糟的消息,没翻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便又回过去从头一张慢慢看,头也不抬问,“没提到陇北?”
“您说杜家?”
“嗯。”谢岑抬起头来,“我皇兄竟然没有借着这个机会对杜家出手?”
“此事关杜家什么事?”庄溯不解。
“我五哥与杜家是姻亲,杜家又与玄羌族是姻亲,我五哥从一开始与玄羌族合作的时候,杜家若没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我是不信的。”谢岑道,“不过我也算明白那么一些,此事太大,火已经烧得那么广了,若再有波及,也不是什么好事,万一火势太大收不回来,我皇兄可该头疼了。毕竟如今这些事情中的好处,我皇兄已经收到的够多了,此事略有控制确实是明智之选。”
“再说了,一个偏安一隅的杜家,若非借着玄羌族何我五哥两方势力,也没有什么实际的能耐了。将来若杜家不安分了,也总有的是办法解决了。”
庄溯始终叉手而立,面色坦然,对自家主子对皇帝陛下的吐槽推测十分习惯。
而他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广信王当真是死在玄羌族手中,而不是朱缨军之手?”
谢岑嗤笑一声,抬头看向庄溯,“他死在谁手里重要吗?”
庄溯略略思索,突然也笑起来,确实不重要,甚至往后在有说谢峻死在杜集手里,这满朝上下都是会有人信的。
“玄羌族那边,我皇兄并不会想要借此机会直接覆没玄羌族,毕竟玄羌族传承数百年根深蒂固,若直接派兵围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彻底解决的事情,而一旦战线拉得久了,伤的是长楚的根本。不过经此之后,对玄羌族进行一次大换血是一定的了,只是不知道我皇兄的目标是玄羌族内部的哪些人了。”
“您心中应该已有章程吧?”庄溯问。
谢岑淡笑不语,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十几个名字,他在玄羌族那边确实使了些手段,但是他皇兄的计划他却没过多干涉,不过向来他做的事,冯子肃大概也是一字不落地送到了他家皇帝陛下案上了吧。
庄溯看了那十来个名字,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悄声道,“您放心。”
谢岑坦然摇摇手,“无碍,你也不必刻意遮掩,让子肃知道了也没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