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通往301的公交车上,怀揣着那五万块钱,像烫手的芋头,烫得他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他发誓,就算是卖肾,也要把这五万块钱还给老师。
黄芳芳的手术治疗费用是十三万,由于是外国著名教授主刀,仪器设备什么的,都是那边带过来的。而且,听说还打算把当时最先进的质子治疗技术也一并引入,成功率极高,达到88%。
所以,黄芳芳只要经过这一次的手术,以后做什么都没有问题,包括唱歌。而且,听说这项手术,在国际上大多是那些知名的明星大咖去做的,比如歌唱家,主持人,播音员等等之类对声音要求较高的人做的。技术先进,收费昂贵。
虽然医院方面减免了两万元,但是十一万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不亚于天文数字。
黄芳芳一家,并不是什么暴发户,也没有祖上传下来殷实的家业,父亲是铁道工人,母亲在一家服装厂给人家做衣服,为了供女儿上学,一家人过得很是清苦。但是为了女儿,他们也豁出去了。房子卖了,亲戚借遍了,这才勉强凑了个五万,还差一万。
有时候英雄气短,一万块钱也是可以要人命的。
那么多的钱都凑足了,就差那么一万了啊......
他看到,更多的时候,那名坚强的中年男子蹲在301安全楼梯间里,手里一支自己卷的烟,狠狠地吸着,眉头拧得紧紧的,脸上愁云密布。而那位黄芳芳的妈妈,那位服装厂的女工,背过脸去擦干脸上的泪水,又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挤出满脸笑容推门走进病房跟女儿说话......
他觉得心里堵得慌。
仿佛时光倒流,他又看到了几年前读地方艺术学校的自己。
那个时候,为了那一万块钱的学费,父母愁白头,姐姐大义的牺牲,而自己呢,在心里把自己骂了无数遍......
清贫的家庭,总是过不了“钱”这个坎。
他转身下楼,走出301。
他觉得,不管什么时候,老天爷都在跟他作对似的。就好比今天,他的心情已经够阴暗的了,但外面却是阳光明媚。这是入冬以来最好的天气了。
他像无头苍蝇般,漫无目的的四处乱走。待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此时此刻正站在一处迪厅前。门口上方“天上人间”四个字在阳光下闪着金光,似蕴含/着无数的诱/惑。
他记得,前两天,为了给黄芳芳凑手术费,他还向同宿舍的哥们请教过,在北京哪个地方可以快速赚钱。
其中一个哥们,是个地道的北京人,给他指点迷津,说这些年北京的那些地下歌厅迪厅都很火,有很多驻唱歌手都在那里唱歌。客人多的时候,一个晚上能挣将近一千块钱。
一千块钱啊......
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现在,他就站在那个哥们所说的赚钱最快的地方。
他想起黄芳芳还差欠着的那一万块的手术费,毫不犹豫的,他推门走了进去。
过了旋转门,里面装潢十分的豪华,很大,也很空旷,最主要的是很昏暗。头顶上很多各种各样的灯饰,如果晚上过来的话,应该很漂亮。但已经太暗了,暗得他都不太适应,前方灰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你从哪来的,来这里干什么?”转眼间,他的面前出现了两个彪形大汉,身形健硕,一脸横肉,说话也是粗声粗气的,看样子像是迪厅雇的打手。
迪厅是滋事打架频发的红色地带,雇上几名打手,维持一下自家店的生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他想了想,道:“我是唱歌的,你们主管在吗?我想来你们这里驻唱。”
那两名彪形大汉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侧过身子,朝里面喊道:“钟哥,过来一下。”
很快,那个被唤作“钟哥”的过来了。
一侧的落地幕帘被拉开一些,光线照射/进来,这里才算亮堂了一些。
他仔细打量了一眼面前的这位“钟哥”。
这位“钟哥”果然有大哥的款,一脸胡须,看不太清真容,但是眼睛却是很锐利。大冷的天,他只穿了一件鹿皮夹克,两只手挂满了金光闪闪的饰件,脚上却趿着一双拖鞋,十分的不协调。
他挥挥手,示意刘玉锋坐下,自己则身子一跃,坐到了桌子上,随手取出一根雪茄来,点上。想了想,把烟盒推给他:“来一根。”
他摇摇头,轻推回去:“我不会抽。”
“也对,你们唱歌的,不能抽烟,变成烟酒嗓,那就毁了。”钟哥好像还挺在行的,也没有再勉强他,把手中的烟盒收了回去。
“小兄弟,你要在这里驻唱吗?”钟哥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家里没钱了吧?还是学费交不起了?”
“一个朋友生病了,要动手术,不够钱。”他老老实实道。
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直觉,他觉得面前这位钟哥不像是坏人。就好像方才,他给自己烟,自己说不抽。他就很明事理,也没有强迫他。而且,这位钟哥还知道烟酒嗓是唱歌的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