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天光残,幽香浮满殿。身量笔挺的少年隔帘而立,漆黑英锐的目光,一直停落在脚下寸于之地。沉默了片刻,也纠结挣扎了片刻,他终于长了口。
“素问娘娘在潜邸时,便随侍在了圣上身旁。那臣斗胆想问一句,娘娘可知在十五年前,宫中所发生的那件巫蛊案。”
惠妃噙着笑意的脸渐渐僵住了。不仅是她,就连守在她身旁打扇的老嬷嬷也顿了一下,手中缓摇的青羽扇乱了节奏。
“景侯怎么会想起要打听这桩事?”惠妃隔了一阵,才反问道。
景承煜道,“不瞒娘娘,臣刚刚不小心误入棠棣园,不想见到了一位似曾相识的人,思来想去方记起,十五年前,宫里曾有一位贵人常常登门侯府,那时臣尚年幼记忆不深,但对这位贵人总还留有几分印象……后来听家里下人无意提起,那时常登门的贵人便是先贤元皇后……”
“可据臣所知,先贤元皇后在十五年前身犯巫蛊一案,触怒圣意已被赐死,那臣今日在那园中所见之人,不知可就是那一位?”
帘子面静默了一阵,这种突兀的沉寂很憋人,景承煜觉得心似乎被什么轻轻提了起来。又过了一阵,惠妃方道,“是与不是,都已经是陈年往事了,景侯何必纠结,非要寻根问底呢。”大有一种不想让景承煜再细问下去的意思。
景承煜既然已经开口,便不打算放弃,道,“娘娘恕罪,臣刨根此事,并非起于一时好奇,只是……这桩旧事,恐涉及臣之先母,当年臣不满七岁,许多隐晦事,家人闭口不提,种种疑惑积郁在臣心里这许多年,始终求不到一个答案。”
在景承煜幼年的记忆中,只依稀记得当时宫里出现了巫蛊案,其后时常在家里出现的那位贵人,便不再来了。家中宁静也随之被打破,大乱了一阵,母亲日日以泪洗面,无暇疼爱他,父亲也常日唉声叹气。
不久,祖父也远从边关返回,一改往昔的温厚慈蔼,不仅时常对母亲暴跳如雷,就连对他也变得越发冷淡。
事隔没多久,父亲便请缨去了北疆,母亲偷偷跟随,再不久之后,就是接到父亲阵亡,母亲自刎殉情的消息了。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本来安宁和睦的家庭一夕间全变了样,景承煜不得而知。但他记得,祖父就是在那时起变得对他日益冷漠严厉起来的,甚至在他尚未成年时,便把他赶去了北疆战场。
昔年的疑问,久寻无果,他本已不打算再追究,可今日竟意外遇到了那人,这让他本已沉寂的心再度沸腾起来,便再也按捺不住。
惠妃隔着帘子叹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不过,恐怕要让景侯失望了。本宫虽然伺候圣上年久,但当年进宫时,也不过是个小小才人。关于巫蛊一案,因为事涉先皇后,宫中本就讳莫如深,加之圣上也忌谈此事,所以详情究竟为何,不仅本宫不知,恐怕就连宫里的许多老人儿也未必了解。”
景承煜大感失望,被希望点亮的眸子瞬间暗了下去,唇角颤了颤,声音低哑道,“既如此,臣谢过娘娘。不敢再叨扰娘娘静修,臣告退了。”说罢,怀揣沮丧离开了华蕊宫。
景承煜离开后,惠妃静坐良久,转头问那嬷嬷,“这孩子心眼还真直啊,都过去多少年了,唉。”
那嬷嬷笑道,“他和他母亲长的还真像,幸而这般好貌倒底生在了男孩身上,若是个女孩,恐怕……”嬷嬷话还没说完,惠妃丢过一记凌厉眼色,嬷嬷赶紧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