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藻的上书,赵构没任何表态,其实也是一种意见和态度。
赵构和群臣都明白,君弱臣强、君强臣弱,自古已然。
当君威不振时,那些手握重兵、手掌大权的,有几个会鸟你?
要不然历史上就不会出现那么多诸侯作乱、藩镇割据,甚至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故事了。
尽管赵构对张俊等人的出工不出力,甚至袖手旁观恨得牙痒痒,可是没法子,他现在就是一个受气的小媳妇,什么事情都得先忍着,总有秋后算账的时候。
赵构不发表意见,不代表衮衮诸公没意见,你一言我一语,一直要求严惩那些不遵号令甚至临阵逃脱的将领。
其实衮衮诸公心里都明白,赵构还不敢也不能拿这些人开刀,他们之所以如此激愤,也是帮着赵构一起作秀。
演戏演全套,造一些舆论,给一些压力,好让那些丘八知道,大家不是没有意见,而是皇帝大度不计较,你们好自为之吧。
“咳哼。”
赵构见这个议题基本上到位,再吵下去朝会就变菜场了,于是干咳一声,示意大臣适可而止。
果然,赵构一声不大的干咳,朝堂之上迅速恢复了秩序和安静,衮衮诸公的纪律性还是很强的。
“卢爱卿。”赵构岔开了话题。
“微臣在。”见赵构点了自己,卢知原心中一喜,连忙出班。
“我看爱卿治下民风淳朴,百姓安居,着实不错。”赵构夸道。
“都是陛下圣明仁德,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卢知原连忙把高帽送回去。
“卢爱卿,金人猖獗,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不知温州治内流民多不多?”赵构问道。
“启禀陛下,从去岁以来,就有大量流民不断入境,日前已登记在册的有一万零三百四十六人,实际人数可能近一万三千。”
“哦,有这么多,那朕在城内怎么没看到多少呢?”
“陛下有所不知,现在绝大部分流民都有了生计,故城内很少有流离之人了。”
“噢?”
赵构大为好奇,平时最头痛的流民问题,怎么在温州就没有了,搞不好这些流民会成为祸乱之源,看看那些贼啊寇的就知道有多麻烦,不由问道:“一万多口,都有了生计,爱卿有何妙法,能给朕解惑吗。”
朝上的衮衮诸公也被勾起了兴趣,侧耳静听。
“启禀陛下,臣是用了以工代赈之法。”
“什么是以工代赈?”赵构好奇地追问道。
“陛下且听微臣细细道来。”
卢知原朗声道:“流民众多,光靠官府赈济,肯定维持不了多久,毕竟物力有限、杯水车薪,最终还是要靠流民自食其力。温州东南城外有很多荒滩野地,臣招募流民开垦荒滩,每日计资。流民每日干活,就有钱拿,然后可以买米买油,养家糊口。荒滩野地开垦为良田,臣再招流民耕种,时下刚好快到春耕,官府无息贷给钱财,让流民购买粮种农具,秋收后流民留下足够口粮以余粮还贷,如此,流民就有了生计和活路。如果流民愿意在温州定居,连续屯垦五年后,他们所耕种的田地可转为永业田。这样官府既解决了流民安置的问题,又增加了土地和税收,可以说是两全其美。”
“可官府哪有这么多的钱财用于付资和借贷?”赵构对家底还是有所了解的,毕竟年年打仗,地主家都没余粮了。
“陛下明鉴,微臣手里确实没有多少钱。”
“没钱,那钱从哪里来?”连吕颐浩也忍不住插嘴问道。
“借。”
“借?向谁借,利钱多少?你自己借钱,又无息贷钱给流民,那利钱由谁来付?”
“臣向城中商贾借的钱,也不用利钱。”
“什么?”赵构有点不相信,讶道:“商人逐利,哪肯不要利钱。”
“是啊,是啊。”
群臣纷纷表示严重怀疑,从没听过商人发善心借钱不收利息的。别说不收利息,就是收两分息都算是高风亮节了,朝中衮衮诸公自己借钱出去,哪有不收个三五分利的。
“陛下说的是,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城中商人借钱给臣不要利钱,但有一个条件。”
“你看看,我就知道,无商不奸啊。”吕颐浩恍然大悟。
“有何条件?”赵构追问道。
“陛下知道,温州临海,近些年海外贸易日渐兴盛。”
听卢知原这么一说,赵构的脑子里浮现起了瓯江上的点点白帆,不由地点了点头。
“海外贸易兴盛,这市舶的税也就水涨船高,借贷的商人提出的条件就是市舶税,他们要包税三年。”
“包税?何为包税?”这词够新鲜。
“所谓包税,就是商人将市舶税整年承包,一次性付给官府一个定数,当年的市舶税就由商人出面负责征收,收多收少都是他的,亏也好赚也罢,也与官府无涉。”
“噢。”赵构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新奇的生意之法,继续追问道:“那如果市舶税大增,官府一年只得定数,岂不是大亏?”
“陛下有所不知,海外贸易兴盛不假,但也是看天吃饭,海上风浪无情,这门生意风险极大,谁也不能保证年年顺风顺水。而且官府每年的定数,自然是要经过估算的,和官府自己征收,除去其中的火耗实际上是相差无几。官府既然能旱涝保收,不担风险,又能省了人力物力,何乐不为?”
卢知原这么一分析,大家纷纷点头。
确实,你承包给人家怕人家赚太多,你自己吃亏;但反过来,如果人家收的没有给的多呢。
“爱卿真是治世能臣啊,”赵构由衷的赞叹道:“居然能想出这样的妙法。”
“陛下过誉了,”卢知原赶忙谦逊道:“臣不敢掠美,这主意不是臣想出来的。”
“噢,那就是爱卿手下有赛诸葛了。”赵构打趣道。
“实不瞒陛下,想出此妙法的人,也不得不让微臣等人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