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余,陆云衣每日召蓝沅进宫叙旧,从来不打也不骂,但少不了讥讽与为难,每每让蓝沅难堪、有苦说不出。杨峥在月白门外等她出来忙上去扶她,蓝沅红着眼眶、紧抿着唇,一把将他推开,捧着肚腹自顾自往前走。杨峥追上:“她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伸手去想要查看。
蓝沅甩开他,抽泣道:“还能怎样?她心思深沉得很,断不会叫人看出什么来。可你知不知道,她的每一针都真真扎在我心里!”她捂住心口,“迟早有一天我的心会滴血而死!不,我为什么要给她日复一日这样折磨我的机会,我现在就去死了!”
她奔去撞墙,杨峥死死抱住她:“你别这样,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度过,有什么问题一起解决。”
蓝沅喊道:“怎么解决?我到底还要熬到什么时候,你不知道,她可以尽情侮辱我,我却只能任她高兴,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唯一错的,只是不该爱你,不该和你在一起!我怕了,认输了,我把你还给她,你去吧,只求她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她情绪崩溃,又是抓着杨峥痛哭,又是不断将他推开。
杨峥心乱如麻,心痛不已,道:“我去,我去找她!让她有什么冲我来,不要为难你!”他方走两步,蓝沅又扑上来抱住他:“你别走,别去,她会将你抢走的,不要丢下我!”
一场哭闹,杨峥心软不已,只得又抱着她安慰,待她情绪稍稍稳定,扶着她回去了。
转眼过了年到上元节,宫里来人传话,说明宸妃请杨夫人进宫团聚。上元节都是皇帝、皇子、各嫔妃团聚,即便有请外命妇,也是轮不到蓝沅的,她不过一个殿前卫夫人。陆云衣此举摆明又要为难她,只怕此次还要当众给她出难题,让她下不了台。
蓝沅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但如今的陆云衣如在云端身份高贵不说,手段也比以前厉害得多,这段日子叫她暗吞了多少苦头,偏又不落把柄,叫她有口难言,哭诉无门,竟到了一听见明宸妃三个字就战战兢兢,心有余悸的地步。
杨峥进来刚好看见她发愣,手上的杯子摔得粉碎,他道:“是不是又来人?”
蓝沅目光呆滞地点点头:“说明晚让我进宫去参加上元节的团圆宴。”
杨峥恼而拍桌:“我去求见陛下!”
“有什么用!”蓝沅嚷道,“你就算见了陛下说什么?说明宸妃日日找我叙旧?我本是她婢女啊,明宸妃远嫁而来,找婢女叙旧那不是天经地义?陛下多宠她?说不定还会下旨让我进宫陪她解闷,那我不是把自己送进去了?”
“可再这样下去,你会疯掉的!”
蓝沅呵笑两声:“她想神不知鬼不觉逼疯我,我偏不如她的意,我一定要撑下去。我去,我会撑下去的!”
翌日天不黑,她便坐轿入了宫。陆云衣正在镜前挽发髻,见她来很是满意却只顾挽髻换衣,将人晾在一边。东方永安替她扣好扣子,端给她一杯茶,陆云衣漱了口小言递上痰盂,陆云衣却停住,手指蓝沅。小言看看东方永安,东方永安点头,她将痰盂交给蓝沅。
这些日子陆云衣没少在各种小事上给蓝沅难堪,东方永安都看在眼里,以陆云衣对蓝沅的憎恨,没有做出多出格的事,已经算是好的,所以她只偶尔装作不经意地劝一劝,多数时候都顺着她,以蓝沅的所作所为,陆云衣这点程度的报复已经是便宜她。她只希望陆云衣能早日将这口恶气出了,以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陆云衣在折磨蓝沅的时候,何尝不是在折磨自己,她在她身边这些日子,没有见过她哪怕一次发自内心地笑。
蓝沅接过痰盂送过去,陆云衣吐出漱口水,抬起她下颚:“让我看看你的表情,怎么?很不服气?做了杨夫人,就不记得自己过去是个卑微的奴婢,怎么伺候我的了?”蓝沅不语,“哑巴了?听不见我说的话?还是记不得了?”蓝沅这才道:“记得。”
“记得?谁记得?杨夫人?”
蓝沅吸口气:“是奴婢记得!”
陆云衣满意地放开她:“我渴了,去倒杯水来。”蓝沅应声去倒来水给她,不接,于是双手捧杯躬身递上,陆云衣才接过。饮了一口,忽然泼到蓝沅身上:“这么冷的天,给我这么凉的水?要不要我重头教你怎么当奴婢?”
蓝沅杵在那儿微微颤抖,东方永安默叹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给小言一个眼神,小言立马去换热水。陆云衣道:“永安去给杨夫人拿件衣裳,待会儿去赴宴,总不能让她这个样子出场,不然别人还以为我苛待旧奴。拿架子上那件,别拿错了。”
她这么一提醒,东方永安想起架子上那件似乎是她一早就准备好的,过去一看摇摇头,果然没打算让蓝沅好好赴宴。今日是上元节,喜庆热闹的日子,众人必定都穿得花枝招展,她这一件素得很,非黑即白,倒像是丧服,穿过去必定又是议论焦点。
她拿着衣裳到陆云衣跟前,附耳小声道:“这样不妥吧,万一陛下生气?”
陆云衣道:“你怕什么,给她。”又朝蓝沅,“天色不早,请杨夫人早点换上吧,还要去赴宴呢。”
蓝沅忍气吞声换了,陆云衣带着她与东方永安、小言往御花园去。
家宴设在御花园外苑,妃嫔们早已到场,三三两两凑在一处谈笑,陆云衣入场前,自是伏贵妃跟前围着的最多,一见陆云衣入场,跑了一大半都过来围着陆云衣见礼。虽然这样的场面见过不止一次,但东方永安仍然不免感叹,陆云衣是如何短短时日就做到与伏贵妃分庭抗礼,太不可思议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