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说深查,可为难了下边的人,陈年旧案已过十年,早已物是人非,好在东方永安带回林玉琼与宋春两个证人,将案子大致理清,其中另一名关键人物,当初的羽林军副将赵新早已隐姓埋名,寻不到一丝踪迹,更别说那些刺客的事,半点头绪也无。
所以面对皇帝的问话,三司大理寺卿季平、御史台御史中丞施仁以及刑部尚书张甫田都垂着脑袋搭不上话。见皇帝脸色不善,赵木道:“老奴有个法子不知当不当讲。”原本皇帝与大臣议事,一个宦官是不可以插嘴的,但赵木与别不同,他是皇帝的心腹,且在外虚领保平大将军之职。皇帝示意他说,赵木:“这些日子老奴见三司官署前人来人往,几乎踏破了槛,老奴好奇不知都哪些大人们对这桩旧案十分关心?”
在座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当即齐齐拱手道:“臣等这就去查访查访!”对旧案表现出异常关心的必然是利益相关者,不然谁没事吃饱了撑得。赵木不愧是皇帝身边老人,他也不用把话说明,就提点了三司可以从这些人入手,到底是个法子,指不定就还真能从中摸出点头绪。
三人退下,皇帝吩咐:“查访完了列个单子出来。”
半月后,大理寺呈上一份名单,皇帝指着桌上的折子问赵木:“你想的好主意,猜猜其中都有哪些人?”赵木拿起折子看了一圈道:“这里面有关心皇后娘娘的,有关心太子的,还有……”他顿住。皇帝的手指在肃王的名字上弹了弹:“你说说这又是属于哪种?”赵木面色凝住,躬身答:“这老奴可不敢乱说。”
皇帝看着折子上的名字意味不明,良久啪一声合上道:“去文和宫走走。”
文和宫,侍卫通报皇帝来了,张皇后灰色的眸子迸出一点亮光。自从被禁闭,除了长秋她就没见过任何人,更别提皇帝。她不止一次拍打宫门,哭求守门的侍卫去向皇帝通传一声,但文和宫外守着的都是些木头!见不着皇帝,她无从辩解,也见不着太子,让她日益焦虑不安。
“娘娘太好了,陛下肯来看您了!”长秋喜道。
张皇后慌忙整理了仪容,不一会儿沉重的门被推开,光尘透进来,带着隔世的味道。皇帝迈步进来,面色威严,皇后领长秋上前行礼。皇帝第一句不是别的,却是:“皇后,你憔悴了。”皇后忍不住隐泣。
皇帝寻了把椅子坐下:“朕今日来是想听你说一说。”皇后忙道:“陛下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无论如何不敢谋害陛下!”皇帝露出个不以为然的笑,丢给她一卷卷宗:“你别急,先看看再说。”皇后颤颤巍巍打开,越看嘴唇越哆嗦。“其上所书可都是事实?你可以辩解,不过你应该清楚,狡辩是无用的。”
皇后不作声,是事实,但她说不出口,之前想好的千万句辩解,她也说不出口。
皇帝继续道:“其实朕不是来问你上面写得对不对,只是有一两处他们查不明白,朕思量直接来问你更快。”皇后抬头,皇帝给了赵木一个眼神,赵木过去指着卷宗里一处,又指了一个名字。
皇后莫名所以,只听皇帝道:“你先回答朕,当年逼太子出宫的刺客是你所派?”皇后摇头:“能越过羽林军入东宫行刺太子的必非常人,臣妾久居深宫,哪里寻得这样的高人。”这话她倒没有说谎,自己手下没有可靠的人,截堵程秀还是找的道上的杀手,要不是那些人没用,她也不至于落到这地步。她虽久居深宫也清楚,能潜入东宫逼杀太子的只怕是某些位高权重之人或皇亲贵胄所豢养的死士,本朝严禁豢养死士没错,但水怎么能那么清呢,这话她可不想当皇帝面说出来。
“是他?”皇帝探过身点住那个名字。
皇后讶异:“什么?”
“你与他什么关系?”
看似莫名一句话,张皇后很快明白,眉眼隐忍怒气道:“陛下要问臣妾罪,臣妾也无可辩驳,但要加些莫须有罪名,亦或羞辱臣妾,万万不能!”
她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面色发红,受了莫大侮辱的样子。皇帝起身,慢条斯理道:“谋害朕,谋害太子,你知道罪名一旦成立你会面临什么吗?朕此次来,是念及夫妻情分,想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从实招来,你与他的关系,一切都是他幕后策划,朕可以免你一死。”
皇后看着他嗤嗤笑起来:“陛下今日来不是来看臣妾,也不是来听臣妾辩解,你只是想从臣妾口中听到你想听的话吧?真是好笑。臣妾算是看明白了,陛下你想动人,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就不惜毁了臣妾名节来达成你那见不得人的目的吗?”
她高声道,带着怨怒:“没错,所有的事都是臣妾策划的!熊是臣妾找来,药是臣妾喂的,就是为了在狩猎场好好地给你一击。”她走到皇帝跟前,轻轻抚上皇帝肩胸被利爪撕裂过的地方,“一直到现在,每逢刮风下雨就痛得厉害吧?疼得睡不着对不对?我都知道的。”一边赵木与长秋听了她的话都心惊胆战。
皇帝隐忍不发,皇后豁出一切:“是我害你又嫁祸太子与东方将军,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我承认。你想杀我请便,但若想污蔑我与他人私通合谋,绝不可能!”皇帝对肃王心存不满,便想借这次机会让她攀咬肃王,好拿下肃王,这样的心思让她心寒,“我心中从来只有一个人,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死了,但我却要守着这份情义,直到永远!”
皇帝的怒气缓缓退下,不知是何心情道:“谋害就是你的情意吗?”
“自凤姐姐离开后,你说过我是她最好的姐妹,一定会好好待我,你又做到了吗?”
“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好好做母仪天下的皇后还不满足吗?”
皇后笑得凄凉:“你不知道,我是个贪心的人吗?”
皇帝走出文和宫时,胸口一窒,吐出大口鲜血,倒地不省人事,吓得赵木狂吼:“来人!叫太医!”
皇帝醒来时已经回到宸元殿,赵木守在床前,下边一溜跪着太医宫人。他挣扎起身叫他们都出去只留下赵木:“你去看看南军动向。”
赵木:“现在?”
“就是现在。”
赵木去了两个时辰回禀:“有一两个营调动,应该只是日常练军。”皇帝不置可否:“传朕令,三司结案,不必再查了。”赵木惊疑:“结案?”皇帝重复一遍:“没错,结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