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公主虽是笑着,眼底却幽深莫测,她把玩着手指,露出不符合年龄的冷静果决。她只朝她望了淡淡一眼,她便觉得如坠冰窖,寒冷刺骨。
皇家的公主,她也见过几个,但没有一个能有她这般凌厉慑人的气势与深不可测的心思。
天真烂漫,明艳动人,这些都是外界对明熙公主的评价。可只有她,在这一刻,深深地感受到那掩藏在无害皮囊下的阴沉可怖,那双漆黑的眼瞳仿佛深夜的潭水,幽沉而冷漠,透着森森寒意。
明明占着最尊贵的出身,明明万千宠爱长大,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这些暗流涌动,秦因并看不出来,她见着虞若面色不好看,便轻声道:“要不算了吧,左右我也没什么事。”
“秦姨,”虞若淡淡开口,“您今儿是没什么事,那明儿呢,以后呢,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况且你还有朝暮,我知道您心地善良,可您不为自己,也得为朝暮以后想想。”
那二夫人听着“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一句已是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
长公主处置个无品级的世家妇人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况且是当今唯一的嫡长公主。便是她今儿命丧于此,顾家与娘家也只会立刻跟她撇清关系。
原本想着,借三房那个蠢货的手逼死这弱不禁风的药罐子,顾至必定一蹶不振,到时族里必定会扶持二房,三房根本不足惧,她掌控整个顾家便如探囊取物。
谁知半路杀出一樽神,帮着大房不说,还轻而易举就识破了她那些伎俩。而且看她的模样,摆明了是要为大房撑腰,杀鸡儆猴,自己恐怕就是那只待杀的鸡。
越想心里越冷,忍不住绝望地闭上眼。
虞若见她瑟瑟发抖的模样,却是叹了口气,“行了,我不喜欢沾血。秦姨心地良善,不与你计较,我今儿便饶了你,从此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她别过头不再看她,“出去。”
那二夫人懵懵懂懂地看着她,眼里还闪烁着未干的泪花。虞若话音刚落,见她不动,便有两个丫鬟上前架住她往外拖,她像个破布袋子似的任由她们拖了出去。
在即将出门的时候,她听得里面传来一道若有若无的清淡声音,“天地之大,何必拘泥于这四方朱墙呢。”
房门在她眼前砰得关上,她的眼泪蓦得落了下来。
“为什么?”一直沉默的温知言突然开口,颤抖着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愤怒。
顾朝暮也不解地望着她,见她刚才的意思,明明是要重罚那个女人的,为什么……
倒是秦因轻轻叹了口气,纤细的手轻轻覆上虞若的手背,突如其来的温暖让虞若怔了怔,心中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大概是利欲熏心之人看多了,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可怜罢了。”
她在宫里,勾心斗角、反目成仇、虚情假意……什么没见过,那些真真假假掺和在一起,常常轰轰烈烈一场大戏唱到最后,倒说不清成王败寇了,机关算尽也算不出这花开花落的命数,荣宠恩爱、富贵繁华,浓墨重彩的一笔过后咿咿呀呀听着更是凄凉。
热闹看多了,不免心里更冷。想起那些曾经恨之入骨的人,反而有几分恍如隔世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