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体病本身治疗简单,持续青霉素就能达到治本的目的。但在祁镜眼里,只是治疗两三个人是远远不够的。
这个病侵袭性强,一旦出现传染源,只要通过水源为载体,很有可能出现暴发性传染的可能。相比容易区域性爆发的农村,丹阳的生活水平要高的多,这种可能性很小。可现在三例高度疑似摆在面前,由不得祁镜不乱想,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现第四例、第五例。
或许早就有了其他感染者
可能是误诊,可能是症状不明显就没去医院,有可能误打误撞上了青霉素自己好了,当然也有可能人已经不在了
溯源成了这场游戏通关的唯一主线,救治只是随手一张处方单就能完成的副线罢了。
在传染病学中溯源无非就是找到病人的生活轨迹,从最普通的日常生活到公司上下班,所有琐碎的事情都有可能成为最后的关键线索。
可惜,摆在祁镜面前的这三例病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没法说话。
环卫女工昏迷,没法说话。17岁脑干损伤的姑娘昏迷,没法说话。现在躺在祁镜面前的余伟民,人是醒了,但舌面瘫的他连口水都没法好好咽下去,说话便成了他的奢侈品。
祁镜看着手里病历本上的检验报告,化验结果里除了白细胞轻微升高外,其他都挺正常的。血沉不高,肝功能正常,血脂正常,血糖正常,电解质也都正常。
就算撇开这些不谈,余伟民身上除了脑梗带来的瘫痪外,也没其他钩体病该有的各种感染症状。
体温371,没有黄疸,结膜无充血,淋巴结也没肿大,全身肌肉没有半点疼痛的感觉,体检下来除了单侧病理征阳性外,一切正常。
能不典型到这种程度,祁镜也有些惊讶。
靠这几个单薄的症状表现和鼠笼上发现的钩体,可没办法一口咬定他一定就得了钩体病。毕竟空气中满是细菌,要是这条能成立,那人人都是重度感染。
既然现在没法下青霉素的处方,祁镜也不急,开始和余伟民玩起了问答小游戏。
“做什么工作的?”
余伟民迟疑了几秒,用手在嘴边做了个类似老鼠的动作,然后一把抓住自己的后颈:“瓜卢苏”
“哦,抓老鼠的吧。”
余伟民松了口气,点点头。
“抓了几年了?”
“十哇额一研。”余伟民很吃力地又说了一句自认为是完美表达了自己想法的句子,但听起来总觉得不太对味,便又补充道,“十卧耳盐!!”
“哦。”
祁镜仿佛安慰他似的点了点头,笑着帮他坐起身,对折软枕垫在他背后,然后拿出纸笔递了过去:“说不清楚就用写的吧。”
余伟民叹了口气,慢慢抬起不断发颤的右手,脸上堆满了尴尬。这只手别说写字了,能不能拿住这支笔都很成问题。
“换个手呢?”祁镜看向了他的左手,“反正都是些简单的问题,你随便写点就是了。”
余伟民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刚经历过脑梗,又有短暂的昏迷,现在苏醒后他的反应速度并不快,往往要迟疑一两秒才会理解祁镜的意思。好在他神志仍然清醒,左手还能持物,能做到最基本的一些动作。
余伟民现在的字迹很歪扭,祁镜考虑了这点后把大多数提问改成了是非题。就算他真想要问出些答案来,也是用的数字居多。
余伟民手从小就跟老家一位老师傅学捕鼠,很清楚最主要的不是工具,而是找出老鼠们的行径路线,在那些路线上设置机关。
10多岁学的技术,20岁不到来到丹阳闯荡。
那时的丹阳的发展刚开始起步,遍地小商铺,虽然简陋但格外热闹。随着这样的环境应运而生的便是老鼠,大量的老鼠。余伟民一个乡村娃,刚来大城市,就靠着这份手艺成功在丹阳站稳了脚跟。
金钱让人成长,同时也能让人迅速堕落。
赌博毁了余伟民一辈子,可那份捕鼠的手艺倒是一直留着,让他赚了不少钱。
祁镜靠着一些问题大致了解了余伟民的过去,然后缓缓从白大褂的口袋里取出一份丹阳地图,摊开后摆在了他的面前。
“最近半个月都去过哪儿,全部找出来吧。”
余伟民抬头看了祁镜一眼,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些,但平时自己也不常聊天,难得今天有人肯陪在一旁,顺着他的意思再多聊两句也没什么。
左手拿起笔,余伟民开始在地图上画圈。
其实早在半年前,他的捕鼠订单就开始锐减,尤其是一些大商户就像和他断绝了来往一样,毫无声息。本以为是公司倒闭了,余伟民还在叹息世道不公,倒头一问才知道是自己也失业了。
一开始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等稍稍了解过后余伟民才发现,原来是丹阳多了一家生物除四害公司。
他们一整个团队有近10个年轻小伙,光是这些人就能包办掉丹阳市内所有四害的杀灭任务。再加上公司出的各种套餐活动,折算下来要比每次都请单人便宜不少。
不知不觉间,捕鼠的市场份额被占去大半,余伟民顿时失去了大多数收入。
现在还能找他下捕鼠订单的也就一些小商铺和老客户,都离他住的地方不远,也都想着省钱。他们走的熟客模式,几乎各个都得给友情价。
从地图上看,余伟民最近二十来天里也就接了三单,地点都在滨江区。
祁镜大致记下了它们的位置,然后指向了一个没有被画上圈的地方:“这儿你认识吗?”
余伟民看了两眼,确认了地址上的文字信息,点点头。
“去过吗?”
余伟民没想到祁镜对自己画的三个圈没什么兴趣,倒是对文钦街上这家小店非常上心。这家小店意味着什么他非常清楚,但位置就在自家对面,平时生意非常好,想说没印象也太离谱了。
他继续用点头来回答问题。
“那儿没老鼠吗?”祁镜觉得奇怪,“这种小作坊应该很严重吧。”
余伟民歪着脸,似笑非笑地做了个怪异的表情,然后伸手拿过了祁镜倒来的矿泉水,艰难地喝了两口。
“听说最近那儿老鼠闹腾得厉害。”
“”
“你就没去联系联系,说不定能做上一笔大买卖。”
祁镜继续拿这种略带刺激性的对话刺激他,可惜脑梗带来的面瘫舌瘫把微表情破坏得一干二净。而余伟民面对炸串店也始终是三种基本策略,耸肩、摇头、以及一言不发。
见没什么效果,祁镜也不为难他:“行吧,今天就问到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