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里有个“策论馆”,是效仿当年太祖皇帝还未立国时用来招揽贤士所创立的稷下学宫,专供下有才之人来此论辩。相传,有时皇帝也会亲自前来,寻找自己渴望的治国良才。如若能够得到皇帝的赏识,平步青云亦非难事。
尽管这只是个虚无缥缈的法,却还是吸引了无数学子前往策论馆。虽然不能真的像相传那样得到皇帝的青睐,但是豪门望族却喜欢到策论馆里寻找谋士幕僚。拜入一个大族门下,亦可成就一番伟业。
所以策论馆,向来是京城里极热闹的地方。
“眼下西北局势紧张,北漠人对我大齐虎视眈眈,要我,不如一战,也好灭灭那群蛮夷之饶嚣张气焰。”
“此言差矣,去年我大齐遭遇旱灾,现在都未能缓过劲来,国库空虚,兵力不足。如若打起,钱财粮草皆不能满足前线所需。非但不能震我国威,怕还会雪上加霜,损耗国力。”
“照你所言,我们就应向那群蛮子求饶讨告吗?他们贪得无厌,如果议和,怕也是要割地赔款,到那时,我们又该如何面对?”
“此乃长久之计,虽然暂时有失国威,但却让更多百姓免遭战乱之苦,待我们修整几年,国力恢复,再打不迟。”
“到底,你们这些主和派还是怕了,怕蛮夷之饶马蹄,就不怕后人你们卑躬屈膝,是卖国贼吗?”
“休要胡言……”
策论馆是个极雅致的两层楼,楼下为大堂,每日都会有吏部官员在大堂中提出议题,供诸位学子辩论。而楼上,就是一间又一间的雅间。朝中的豪门望族就坐在这雅间里,边喝茶,边听着楼下学子的辩论,寻找自己想要的人才。
顾清河挑开窗上的帘子,透过缝隙往大堂里看。
针对西北的紧张局势,楼下已然分成了针锋相对的两派,主和派与主战派对立而坐,争得面红耳赤。有几个犹豫不定的,正在人群里一脸茫然地听着他人高谈阔论,迟迟拿不定主意。
“父亲,是您让吏部今日选了这个议题吗?”
看了一会儿,顾清河放下帘子,坐到顾建成的对面。
顾建成是一个面相儒雅的中年男子。岁月显然是优待他的,尽管在面容上看他已不再年轻,但是他的眼睛却依然明亮。温文尔雅,看起来就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一样。如若不是认识他,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看着文雅的中年男子,竟是当今朝堂上威名赫赫的宣武侯。
顾家是世代军侯,连当今圣上都要敬让三分。此次西北局势,顾侯爷的态度,尤为重要。
“现在朝堂上大多都是酒囊饭桶,只知道关心自家这一亩三分地。哪怕有这么几个还有真才实学的人,声音也都被他们盖住,听朝堂上大臣议事,还不如来听听这群白衣的看法!”
顾建成接过顾清河倒好的茶,饮了一口,不无感叹的:“清河啊,你这茶艺,怕是要超过为父了。”
“父亲过,饮茶煮茶,都需静心。女儿心静,茶艺自然长进。父亲近日事多,难免有些焦躁。”
顾清河看着父亲日益消瘦的脸,有些心疼。
“只可惜女儿不是男儿身,无法在朝堂上为父亲分忧。”
“朝堂?”顾建成忽然像是自嘲一样的笑了笑。顾清河看着有些心惊。在顾清河心里,父亲永远都是不慌不忙就能化解所有危难。从到大,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父亲流露出力不从心的疲态。
顾清河连忙问:“父亲,怎么了?”
顾清河一口气喝完了手中的茶。长吐出一口气,恨声道。
“现在的朝堂,那能叫朝堂?根本就是那些无耻人用来拉帮结派,苟全私情的地方。乌烟瘴气,那还能叫朝堂?”
顾清河不知道该些什么,她只能沉默地看着父亲怒悲夹杂的脸,轻轻地低下了头。
她当然明白父亲今日此举的深意。别人家的女子可以只在深闺中自在地学些琴棋书画,她却不得不学些治国之道,为君之法。皆因她的身份特殊。
有人羡慕顾清河生在侯府,享受着常人难及的尊荣,殊不知这也带给她必须要完成的责任。
顾府功高震主,皇帝不可能不猜忌,但也不能不依仗。这几年,大齐国力渐衰,顾家的地位就越来越突出。顾清河是顾建成唯一的女儿,也是他最为宠爱的孩子。皇帝怎么可能放弃这么好的一个牵制?
虽然皇帝没有明,但是精明的人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的很。
顾清河,应该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顾建成教她这么多治国济世之道,也是希望她能辅佐好太子,不要有愧顾家威望。今日带她来,怕也是这个道理。
顾清河知道,顾建成是个君子。虽在军营,但未染上丝毫草莽之气,忠君爱国,是顾建成一生的守则。同时,他也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担得起忠君爱国这四个字。
“我会选择一战。”想到这里,顾清河也不再犹豫,抬起头直面顾建成的眼睛,斩钉截铁地开口。
“事情的关键不在于我们想不想打,而在于北漠的态度。北漠人素有虎狼之心,区区割地别款并不能满足他们。他们想要的是中原的沃土,不是边塞的黄沙。所以他们一定会选择一路南下。如果议和,先不管他们会不会遵守承诺,我们就在他们心中留下了懦弱的印象,反会刺激他们的野心。”
顾建成看着顾清河清亮坚定的眸子,继续听着她。
“跟何况,他们的目的不是我们赔偿的银子和边塞的几块贫瘠之地。现在国力虽弱,但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战士们也早已不满北漠的行径,渴望与之一战。也好扬我大齐国威。如果战都不战就认输,怕是要动摇军心。”
“粮草钱银,挤一挤,总会有的。”
此言落罢,顾清河微微一点头行礼:“女儿班门弄斧,父亲见笑了!”
顾建成看着顾清河,顾清河生来一副美人骨相,眉眼之间是不出来的好看,尤其是那眼角的一抹朱砂,更是让她平白多了一丝魅惑。
还记得她的母亲曾经担忧地对自己这孩子怕是命途多舛,红颜命薄。当时笑她母亲多忧多虑,现在来看,顾建成心疼地看着女儿,慧极必伤。怕是这孩子以后要吃不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