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炊袅袅,行人稀疏,街道两侧摆着一筐筐蔬菜,商贩赶毛驴而过,小生意人挑担沿路叫卖:“馒头,饽饽,麻花嘞……”
开春的天气乍暖还寒,伴随着旭日东升,天地万物都明朗起来。
钱贵焦急地来回踱步,不时伸长脖子往街那头眺望,陡然间举起双手,激动喊道:“棠儿,我在这里!”
棠儿穿素色小袄,臂弯挎着鼓鼓的包袱,虽未特意打扮,但嫣然一笑间足以动人心魄。
钱贵满面红光,昨日那副倒霉相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大步迎过去将她抱起,“棠儿,你真是我的好棠儿。”
棠儿抿嘴一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离开江宁再高兴也不迟。”
钱贵将她放下,脸上露出神气来,“我昨晚一夜好睡,闭眼就能看见锦绣前程,以后我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棠儿颔首,唤青鸢过来。三人上了马车,车夫在车架上磕一磕烟锅,一跃而上,扬马鞭而去。
钱贵将棠儿揽入怀中,感叹道:“我太后悔了,怎么就将银子都给了月娥和金凤那老贼婆。”
棠儿将他推开,示意有青鸢在,“过去就过去,你也别再想,往后将心思都放在生意上。”
钱贵突然双膝跪下,郑重地说:“棠儿,我的正房去了多年,我保证绝不二娶,一定会让你过上靡衣玉食的生活。”
棠儿一笑,伸手扶他,“快起来,若不信你有本事,我来做什么,真跟你吃糠咽菜啊?”
这番话甜迷迷钻进心里去,钱贵精神振奋,只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马车陡地停下来,钱贵扬手掀开车帘,顿时吓得面如土灰,只见十数名官差面孔严肃,举着大刀气势汹汹。
“棠儿,你给我下来!”金凤姐尖锐的嗓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几个官差不由分说,冲上车就将钱贵拽出来,连骂带踢牢牢按跪在地上。
金凤姐将棠儿从马车上拉下来,劈头盖脸一通臭骂:“不要脸的丫头,哪根藤上结不出歪倭瓜,就这么个穷鬼你也稀罕。难怪昨日他一走你就魂不守舍,客人也不去巴结,幸好老娘我有十几只眼盯着。”
金凤姐脸上透着极致的嫌憎之色,气得朝钱贵狠骂:“落魄至此还敢拐骗我手下的姑娘,等着吃牢饭吧!”
棠儿从袖口拿帕子擦眼睛,泪珠成串地流出来,低声道:“金凤姐,他没有拐卖我,是我……”
“闭嘴!”金凤姐厉声喝断,眼睛瞪过去,“回去有你好果子吃,你的卖身契还在老娘这里,他这回是要蹲大狱的。”
钱贵的脸又青又白,死命挣扎,“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为难棠儿。”
棠儿泪水涔涔,苦心求饶道:“金凤姐,我跟你回去,求你让官差放了贵哥好不好?”
车夫早已吓出一头冷汗,烟锅也不知掉到了哪里,一张嘴,露出满口熏黄的老烟牙,赔笑劝和道:“郎有心,妾有意,买卖不成人情在嘛。”
棠儿将包袱塞到钱贵面前,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贵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要真进了衙门大狱谁能救你出来?看来是老天不让我们在一起,若能脱身,千万不要犹豫。”
听到这里,钱贵眼中一片黯然,脑中仿若搅着一锅浆糊。
金凤姐脸上厚重的脂粉似要分裂成块,一把抢过包袱,恶狠狠对棠儿骂:“气死我了,居然还想着倒贴,白教你这没脑子的丫头。”
棠儿实在哭不出来,只得拿帕子再擦眼睛,“金凤姐,是我错了,求你不要追究此事。”
金凤姐略一犹豫,杨柳纤腰扭到官差面前,拿两大锭银子递过去,笑盈盈赔礼道:“好歹我的丫头还在,辛苦各位官爷将人放了,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我也不想将事情做得太绝。”
官差们板脸将钱贵向前一搡,棠儿趁金凤姐不注意,快速从袖口拿出一叠银票塞到钱贵怀中,表情认真地说:“振作起来,我相信你的能力。”
钱贵心里发酸,伸手捂住胸口的银票,“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