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县城门外,马车已经行驶了很长的一段距离。沈延玉撩开帘子回头望去,岳县的百姓还站在原地,目送着她们离去。
日光融融,落在她发髻间的翡翠簪子上。沈延玉见着岳县和那些百姓的身影渐渐模糊,良久,她才放下了帘子。
在岳县待了快半个月,现在要离开,她的心里倒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这半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她也见到了太多的悲欢离合,总归和刚来这里时的心态不太一样了。
不过,好在岳县的蛊毒全都解了,又有了朝廷的赈灾款,想必等新的县令上任了,情况定然会慢慢好起来。
沈延玉掩嘴打了个呵欠,阳光透过轻晃的窗帘照进来,无事一身轻,她靠在软垫上就睡了过去。
马车的轮子碾过官道,扬起纷纷的尘土。
此时正睡得安稳的她还没有想到,这一次回去,才是一切噩梦的开始。
雀翎宫内,沈元朗垂首立于殿下,桌案上的香炉烟雾缭绕。皇上靠在龙榻上,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手里的奏折。
良久,他将奏折往面前的桌案上一扔,十指相扣垂在身前,颇有几分倦态的眼随意地望向沈元朗:“岳县的事,你办的还像个样子。”
沈元朗却突然跪在了地上,总是透着雾气的眼里像是带了几分惧意:“父皇,儿臣有罪。”
“哦?你有何罪?”皇上的肩膀倒是微微放松了些,语气平和没有丝毫责怪,却也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
沈元朗将手举过头顶,声音带了几分犹豫:“儿臣没有看管好岳县县令,让他畏罪自杀了。”
皇上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嘴角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那岳县县令是太尉齐从元的门生,赈灾款贪污一事背后勾连甚多,一开始就是个烫手山芋。
这几个儿子的品行,他清楚的得很。太子为人刚正,他若是去了说不定要将事情做绝了,所以当初才派了二皇子去。
只是没想到,老二直接将人给逼死了。虽然也算是将事情解决了,可也让人憋屈,他本意还是想要敲打一下那些不知好歹的东西。
如今死无对证,这事也只能这样盖棺定论了。也不知这个老二是真蠢还是心思过于深沉。
大殿内沉寂了片刻,皇上才抬了抬手:“这也怪不得你,都是他咎由自取,你起来吧。”
“谢父皇宽恕。”沈元朗这才站起了身,还是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
皇上见他这样子,心里的火气也消了几分:“这次你立了功,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沈元朗抬手行礼:“回父皇,此次立头功的不是儿臣,是五妹妹延玉。那岳县水井被人下了蛊毒,都是她第一个发现了,而且还研制出了解药,若不是她,恐怕岳县已经伏尸遍地了。所以这功劳还是当给她。”
“你倒是忠厚,还能想着给你妹妹邀功,”见他不是个好大喜功的,皇上对他的不满也消散了些,“小五做得不错,朕自会另行封赏。你也不必过于自谦,想要什么就说吧。”
沈元朗抬起眼看向榻上的皇帝,抿了抿唇,眼中带着期盼:“父皇,儿臣想要什么都可以么?”
“君无戏言,你只管说便是。”说了,他同不同意,就再看了。
沈元朗面颊的梨涡更深了,眼睑垂下,恭敬地向他行礼:“儿臣早已及冠,却尚未婚配,今日斗胆向父皇请旨赐婚。”
一听他开口要的不是金银玉器,封地田宅,却只是要一个姑娘。皇上放下戒心的同时,也不由得有些好奇:“你看上的是哪家姑娘?”
沈元朗抬起头,薄唇轻启:“大司马家的女儿,排行第四。”
一听他要娶的是大司马魏广周的女儿,皇上的眼神也变得微妙了起来。只是看着他,也不说拒绝,也不点头答应。
“父皇,可否?”沈元朗低垂着眉眼,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脸上的带着几分稚气和病态的苍白。
不知为何,皇上看着他这样的神情,身子一僵,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沈元朗低垂的眼里闪过一丝嘲讽,他知道,他的父皇会答应他的,他拒绝不了。
果然,皇上目光恢复清明后,沉吟了片刻,也松口了:“此事,我明日召大司马进宫一趟,若是他没什么异议,朕便为你赐婚。”
“谢父皇。”沈元朗深深地弯腰行礼,看着感恩戴德,只是眼里没有半分笑意。
“你出去吧。”皇上阖眼靠在榻上,不知为何,他眼底的倦色更深了几分,鬓角的几缕白发显出老态。
他终究还是老了。
“儿臣告退。”沈元朗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身后的皇上在他离开后,眼里露出一丝嘲讽,却不知是在嘲讽谁。
他以手扶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带着深深的疲倦:“是你在阴魂不散么?”
而沈延玉这边,她回宫后就一直在补觉,恨不得把在岳县那半个月没睡好的觉都补回来。
不过她躺在床榻上睡得正沉,就听见了小满的声音:“公主,公主……”
沈延玉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看向小满:“是出什么事了么?”
小满一贯是个讨巧的丫头,也知道她这几日困得很,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也不会来叫醒她。
小满脸上带着喜色,指了指宫门口:“公主,陛下身边的德兴公公派人来传话,让您准备好接旨,奴婢想肯定是圣上要给公主封赏了。”
看着小满高兴的样子,沈延玉也不由得弯了弯嘴角,一边穿衣,一边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在我这儿还行,在旁人面前可得慎言。”
小满摸着额头,眼睛还是笑得跟月牙儿一样:“奴婢记住啦,今日这也是为您高兴嘛,我来给您梳妆。”
沈延玉点了点头,接圣旨确实不是儿戏,自然要提前将一切准备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