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宜封小郡几乎被他们带来的人布满了,玄衣卫和大理寺的人走在街头交相辉映,个个都把脸色绷地一派肃杀。
宜封年年每到秋收时会有街会,三天一小会,五天一大会,人流是常日的四五倍不止,这个季节每到晚间该是最热闹的时候,但出了这档子的事,连着几天人心惶惶下来,天刚刚擦黑,无论是小摊小贩还是行人路人,一律不敢多在街上逗留,全都防洪水猛兽一样家家户户关起门来,路上只剩下几盏风中摇曳的灯笼还在无所畏惧的亮着,身处其中,像是空无一人的鬼城。
众人巡逻一样,眼瞧着是安静祥和静谧无声,可谁都不敢真的放松警惕,走在最后方的是一名看着约摸十八九岁的少女,她似乎有些紧张,手里的剑几乎横放在了身前,不放过周遭丝毫风吹草动的样子,随时都等着像个要壮烈牺牲的士兵一样拼命出去,瞧着有些草木皆兵。
她太过注意前方,以至于忘了分些精神力给自己的后背,这时候一阵凉风呼来,刮地花草树木沙沙作响,少女受惊一样猛的回头,长剑立刻出鞘一寸。
什么也没有。
她不放心地四下环顾一圈,见真的没什么隐患,这才相信是自己的紧张作祟,没想到刚回过头,少女的长剑才被收回鞘中,背后一个黑影张牙舞爪地扑上来,两只树皮一样干枯的手率先抓住了少女放松下来的肩膀。
秦岫箭步上前一个猛踹,将那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踹了个东倒西歪,那个少女这才反应过来,尖叫一声,赶紧抱头蹲在地上,正在等着自己小命归西,秦岫心下一急,伸手去提着她的胳膊把她往自己身边拽了过来,想都没想就厉声喝了一嗓子:“还不跑!蹲着等死吗?!”
少女正沉浸在恐惧里抖如筛糠,被她措不及防这么一拉,脚下一时没有站稳,踉跄着直直撞进了秦岫怀里。
紧随而来的是另一对人马,秦徽和另一名春枪使眼见此情此景,二人几乎是同时上前来的,一个人去扳秦岫的肩膀,一个人去扶那个被护在羽翼下瑟瑟发抖的少女。
“你是……”
那人答道:“我是她妹妹。”
“……你姐姐的胆子着实需要历练一把了。”秦岫还算贴心地道,“我不知道玄衣卫做的是刀口舔血的活儿,是不是都像她样子,但这个应变能力的确不行,关键时刻不是拖后腿就是把自己命玩儿没。”
秦徽见她还有功夫教训别人,气地头皮都要炸开,还没来得及再开口训斥,秦岫仿佛早将她的目的洞穿了,又回过头,一脸云淡风轻地反堵了回去:“你闭嘴,一看你这样子我就知道你要说什么,官场浸淫多年的人了,不知道这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吗?我要是真伤着碰着,也实属正常,不用天天把我当个弱不禁风的瓷娃娃,皮肉之伤要不了命。”
秦徽:“……”
秦岫见她又气又愣,脸上的表情还维持着愠怒,就已经瞪大双眼直愣愣地盯住了她,秦岫堵完她的话,又轻轻松松地笑开了:“这里人多眼杂,徽儿担心阿姐也要分个场合,我好歹是个千户郎,不是用来往别人身后东躲西藏的。”
梁青舟不合时宜地腹诽:“作死的时候也没见您有这么大公无私。”
那个人蛊再次爬了起来,不依不饶非要杀个人回去交差,秦岫从腰间把良宵抽下来,试探着吹出几个平缓的调子,那人蛊被困在半圆的一隅,周遭围着人手一剑的玄衣卫,肌肉僵硬青白的死人脸上好似闪过一丝细微的迷茫,来不及让人捕捉。它的反应似乎只针对现下四面楚歌的绝境,反而对良宵的箫声充耳不闻。
秦家良宵是和家规一同流传至今的东西,外看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洞箫,最多值几个钱,实际上却是以特殊的秘法炼制而成的蛊术至宝,连驱使蛊王都不在话下,今天竟然在这个小小人蛊身上栽了跟头。秦岫一时竟也没了法子,正当一筹莫展之际,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起自己当年去翻到的那本泛黄的古书,她当时除了看过那个令人发指的实物图,载入其中的文字也是入了眼的。
人蛊只认一种声音的控制!
秦岫低骂一声,此时正值月明星稀,西风一阵接着一阵,几乎没有间断过,她在这方面的敏锐度是一流的,脑子里险些断掉的那根弦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被接了上来,登时就知道为什么四周除了他们既没有多余的人,也没有多余的声音,可人蛊依旧能行动自如了——因为控制着它的居然是风声!
她带上人就要跟着那个人蛊走上去,顺藤摸瓜地找到老巢,还没来得及迈脚,一个不属于她掌管的玄衣卫小跑过来,对秦徽道:“秦大人,总司大人说让你们立刻过去,找到据点了。”
秦徽问道:“在哪个方向?”
传话的玄衣卫朝东边伸手一指。
秦徽道:“知道了。”
可方才露面的那个人蛊离开的方向恰恰相反,是在西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