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架直升机在张浩眼前降落时，他们才发现这次来的人不仅包括周永忠林峰，还带来金艾辰为首的高层研究员。

满脸焦急的张浩不知该朝谁求救了。好在还有他妻子董卿这个副队长镇场，拦下他向周永忠道。

“周先生，虽然您能代表基地过来支援我们很感激，但您能否解释一下，为何刚才要攻击自己人。”

周永忠没立即回应，他眉头紧锁，看起来不像是刚才贸然下令的人。不过罪魁祸首倒是自觉的站出来了。

林峰在第二架直升机，他今日特地换上特质战服，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冷意，颇有自己兄长的几分影子。他冷哼一声。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我们只想除掉该死的害虫，谁知道某人会自己上去送死。”

“害虫？”邓旭的态度是少有的敌意，他站出来直面林峰质问，“不知林司令指的害虫是谁？我身为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他当然知道林峰说的是鱼人。但从这两天的短暂相处看，那鱼人无非是长相怪异，言行跳脱，偶尔会吓到他但从未显露恶意，刚才更是护着他，让他先滑绳索逃命。

鲜少见面的林司令与共同经历过苦难的陆柳鎏相比，邓旭显然更偏向了后者。

更何况，鱼人是他救命恩人及现偶像仇玖鹫的‘宠物’。

林峰却不屑与他这小虾米多嘴，他无视对方，按了按耳后的迷你通讯器，和自己的带来的人交流起来。除去直升机，他与周永忠还集中数十个异能小队与军|队，由于乘车，赶来的速度稍慢。

从他言语间张浩等人才明白基地之所以会来F市并非得到他们的求救。而是因为，研究所的博士们终于得出一件惊人的发现——鱼人的血液内，含有浓度极高的丧尸病毒。

打个比方讲。

活的人类与动物被感染时也许只是微小伤口所致，病毒吸附细胞，入侵后复制，进而合成更多病毒在体内释放，这个由潜伏到爆发的周期需要机体供给大量能源，这几段的人类会变得暴躁易怒，逐渐嗜血，待病毒侵占的范围到达脑部，人就不再是‘人’了。

病毒入脑是最后阶段，它操控着沦为傀儡的人类噬肉饮血，令大脑改造机体长出适合的尖牙与畸形利爪，而与过去相差甚远的‘野兽’生活是导致其丧尸化的最终推力。某种意义上来说，当病毒繁殖至一定的阈值，感染者就已经死了。

而丧尸化成功后，其体内的病毒数量会突然锐减并稳定在一个低数，仅为丧尸感染所用，和他们的异能升级无关。

这么看来，病毒就只像是个开关。将人转化成‘新品种’，即丧尸，同时保留本体待开发的特性，即异能和体质潜力。

南区基地的研究人员根据对丧尸的长年研究，早已找到检测病毒含量的方法。

如果说，普通的丧尸只有百分之二十的病毒携带量那么陆柳鎏的血液里，拥有将近百分之六十的潜伏含量。意味着这还不是最高值。

王子树从直升机落地起就一直沉默着站在最后，他看着林峰与周永忠前前后后忙碌，联系尚未抵达的大部队，心莫名的发冷。

“林司令。我请令，批准一部分人去救援仇玖鹫先生。”

林峰从和助手的对话中脱离，站直斜睨着对方。

“这你不用担心，考虑到接下来还要针对F市开展探索、抓捕异形生物，我们会顺道搜救一下他的。”他想到了什么后，笑道，“当然，如果他运气那么背，被自己养的鱼害得变成丧尸，或者不幸死于鱼腹，那我们就只能节哀或让他解脱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相信他也乐意，你说是吗？”

王子树突然觉得拍在自己肩上的手有千斤重，呆愣着目送人走开。

几乎是林峰前脚刚走，金艾辰后脚就迎上来，面带微笑的安抚。

“放心，仇大哥吉人自有天相，过去无论情况再危机，他不都挺过来了么。”青年的笑意很真诚，嘴上这么说着，眼中似乎有隐隐的焦急。

大概也是在担心被意外卷入的仇玖鹫吧。

王子树对金艾辰的感觉很好，以前也是对方二话不说，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仇玖鹫。并因祸得福，爆发出强悍的冰系异能。

“你能告诉我，你们在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金艾辰柔声问着，边说边和对方走向那群格格不入的异能小队。

王子树想了想，一五一十的将他们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对方，不过他话少，又不是心细的人，只言片语就结束了话题。

反倒是之后加入话题的邓旭叽叽喳喳的说了好多，将仇玖鹫带领他们逃命、冷静分析局势添油加醋的描述，怎么英勇神武怎么来，活生生把普通的逃难说成仇玖鹫的个人主场英雄秀。

“原来仇首领是这样的人啊！”邓旭不由得感慨着。

“不愧是他呢······”

金艾辰喃喃着，保持着温润的微笑。后来他安静倾听时偶尔点头赞同几句。

等邓旭结束他正想开口说什么，地面却发生了异动。

飘来的雨点不知何时减弱成细丝程度，四周再次蔓延开白茫雾气，遥远沉闷的低吟令邓旭脸色大变。

邓旭惊呼道：“是那只鱼！它要过来了！”

可最先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并非巨鱼，是昨天紧追他们车辆的变异飞鱼。

飞鱼的个头比刚才缠绕大厦的小鱼大了不止两倍，它们在水面上飞跃滑翔，速度快如鬼魅。

虽然惊讶，但在场的林、周两人并不慌乱，即刻指挥后勤人员退位，留下高阶异能者准备迎战周旋。后面那批援军也快到场，他们有十足的底气。

令王子树感到惊讶的是，属于‘后勤’之一的金艾辰这次竟主动提出到前线。

“我是冰系异能，这里覆水面积广，我想我能帮的上忙。而且，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仇大哥。就算······就算是遗体。”

金艾辰这么跟他解释。让他备受触动，不由得红了眼眶。

金艾辰的实力没话说。很强，也因地制宜在这发挥得好。

第一批飞鱼离战线数十米远，就被金艾辰释放的异能冻结在水中，后方的飞鱼闪避不及，纷纷撞在冰墙上。

这时援军赶到，在架起机|枪的同时在各个方位设立防线，戒备张浩提到过的丧尸群。

放眼望去一片，曾经污浊的水面只剩雪白晶莹，冰层的厚度足有数十公分。邓旭心中莫名感慨万千。

太好了，看来是压倒性的胜利呢。

“不太对劲。”邓寻却说出了与他相反的话。

邓旭迷惑地和人对视，又与自己的同伴交换眼神，发现大家脸上的担忧都很相似。

的确，太安静了。

好像少了什么——

“呼——呜——”

熟悉的闷响在他们脚下传来，越来越近，不过眨眼间，战队井然有序的阵型被破冰而出的巨鱼毁灭，众人顿做鸟兽散乱成散沙，在从天而降的冰碎里逃窜。

巨鱼张大嘴，上冲的途中直接吞了不少高阶异能者。

那些人竟然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相比于瞬间惨重的前线，提前退到后勤的人情况稍微好一点，但却不包括心理方面。没亲眼见过张浩呼救时描述的‘骇人之物’，是无法想象他当时承受的恐惧的。

接连追杀冰层上的异能者，巨鱼和昨日相比竟更加凶猛，许是被枪|炮、异能的攻击激怒了，它不惜整个身体弹出水面，重重压倒在坚硬的冰层上，蹭掉数块鱼鳞与腐肉，用自损八百的方式将冰撞出危险的裂纹与大窟窿。

末世以来，从人类未打过如此狼狈的战役。

战役的确是压倒性的，但强到无可匹敌的那方，却不再是他们。

“全员撤退！”

在混乱不堪的场面中，周永忠意识到不妙，他急忙招呼幸存者退离。不像之前被追击围困的张浩小队，他们现在离陆地近，应该能很快回到安全范围。

此时此刻哪还有人留心恋战，压根不用指令就拼了命的往回跑。

不过还是会有傻子出没的。

王子树执意要留下，希望找到仇玖鹫，张浩拗不过他干脆打晕了丢进车里，最后遗憾的看向迷雾中的废墟阴影。

至始至终他们都没看到仇玖鹫的身影，他可能被压在了废墟下。或者，是已经被巨鱼吞入腹中，也许······

果然，就到此为止了吗。

数十辆车开始在公路上飞驰，身后源源不断传来巨鱼愤怒的咆哮，甚至有越来越近的趋势。

情况不对啊！

前方领路的车辆并不清楚，但后方垫底的人都快疯了。

那只巨鱼，竟然像条水蛇在高楼废墟之间扭动前进，它体型巨大身长快百米，随便一挪便阵地动山摇，两三下就追上他们，几次欲将他们压扁。

好不容易躲过一次泰山压顶，最后两辆车突然翻倒，瞬间车毁人亡。

直升机上，能清楚的看到原本被困冰层的飞鱼跟随巨鱼上路，它们竟有进化过的后腿，在地面上跳跃，力大无穷，专挑车辆撞击。

一名火系异能者滚出副驾驶，那场车祸导致他浑身是血，伤口中没入无数碎屑，他艰难的爬出，茫然中抬头，撞进一双他此生见过最恐怖，也是最后看到的眼睛里。

面庞扭曲成人的鱼，它拥有野兔般强壮的后肢，嘴角左右裂开，似鳄鱼又似蟒类，一口咬掉异能者的半张脸。

周围的其他鱼陆陆续续围上，阴影笼罩在匍匐于地的异能者。

捕食者的目光死沉冰冷，它们在凄厉的哀嚎中，分||食着曾经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类。不浪费，不鄙夷，不品尝，只是统统吞吃入腹，不余分毫。

这时候，俯瞰一切的周永忠总算意识到，他们到底招惹了什么样东西。

巨鱼领着鱼群跟随他们将近三公里，原来五十八辆车被碾压的碾压，落队的落队，零零散散的如今仅剩三十多辆。

更不要提，车上的是异能者居多。

和它相比，丧尸不过是对人类的小打小闹。它仿佛才是那个睥睨众生的主宰，覆手为雨覆手为雨，以‘天’自居，视人为卑贱蝼蚁。

与基地里的异能者熟稔，周永忠是将他们当重要的同伴、家人看待，现在见他们几乎死无全尸，他心都在滴血。

“不行，再这样下去，它们会一路跟着我们到基地。”他咬着牙，恨意渐涌，“我去拖延它。”

他很清楚，与巨鱼鱼群||交手他可能没胜算。但做到‘两败俱伤’，他有把握。

他说着就想从直升机上跳下去，S级异能者体能会得到强化，他能肆无忌惮的做出这些常人看来危险的送命行为。

“别！永忠、你先冷静一点。它们连我的冰层都能穿破啊！”金艾辰见状立即抓住对方的手。

“你让我怎么冷静？！亲眼看着他们送死吗？就因为我们——”

话音未落，地面上的巨鱼发出穿云裂石的怒鸣，它不知为何从追击车队的道路上急速翻滚出去，几番折腾后仰天倒在一段坍塌的公路上。

紫红色的电光骤白，那颗球体在不断放大、放大、从星点圆球快速膨胀成仿佛能占据天空的星球，以雷霆万钧之势重重击向它的敌人——在地面上愤怒挣扎的巨鱼。

两者相撞的瞬间，无论是异能者与普通人，都手脚冰凉四肢僵硬，好似血液倒流，承受着灭顶般的压力。这种威压，林峰和周永忠最熟悉不过了。

只是当初，他们都才堪堪跨入B级、A级的门槛，而站在顶峰的仇玖鹫，已是陆地上唯一的S阶。

“他······他已经超过S阶了吗？！”

周永忠难以置信的趴在直升机侧窗，不用猜想他都知道释放出雷电光球的是谁。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沙尘漫天的地面上，出现一道身影势如追风在鱼群中穿梭，几乎以收割的姿态扫平一片凶暴的飞鱼。他的周身仿佛都包裹着流动的闪光，能随着他的动作任意伸展，化作有形的武器制衡远近的目标，所到之处，焦尸遍地，残骸飞溅。

这一刻毫无疑问，他是地面上真正的，最耀眼的存在。

逃命的车停了，直升机不再前进。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看着他如何以人类血肉之躯，竟能与‘天’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