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阳光正好,院中石缸里游弋着三尾手指长的红色锦鲤,偶尔吐出一串鱼泡,石缸旁边一颗大叶绿植映在半落地窗栅上,横三竖三的木格栅简单的没一点雕刻花纹,木搁栅上裱糊了白色细麻窗纱。
室内用浅蓝色纱幔一分为二,外间放置了一套待客用的藏蓝色软布沙发和釉面楠木茶几,地面用水泥打平,上面铺了一块色彩艳丽的后羿射日手工羊毛地毯。
赵可刚泡完热水澡,穿了一套细帛寝衣趴在里间靠窗的软榻上,鱼白正给他松骨按摩,室内安静地几无余声,按着按着赵可却鼻间轻嗤了一声,鱼白刚以为他睡着了呢,这时便找了话头,“大兄,可是日间的事情不顺心?”
赵可也不避讳鱼白,鱼白是母舅家的嫡子,母舅家遭难时他还是小婴儿,母亲把他抱来给赵可做伴当,母舅家已经没甚亲人,鱼白从小把他当哥哥叫,跟他极亲,他也乐意有鱼白这个弟弟,外面装样子装的挺累,回来总还有个能说贴心话的人。
他把头侧过来,看了鱼白一眼,“你歇着吧,怪累的,今日忙了一个上午,一会儿也去泡泡那热水澡,我也算见过富贵的人了,还是第一次见识这般整治浴室的,竟是用黑陶烧制浴缸,还有那淋浴器,龙头一拧热水就流出来了,马桶也用的甚是舒心,姓苏的小子果然得了天祝,你看看人家能把浴室修的......”
他翻了个身坐起来,又四处扫了一圈室内的陈设,“啧啧,哎!”
他啧了半天,觉得用什么形容词形容眼下的布置都不合适,鱼白抿嘴暗自笑他,“你是不是想说这会馆的陈设无不简单至洁,又无不令人用的合心,虽然没咱府上的陈设华贵,但是却也另有一番味道。”
“是这个意思,还是你最懂我。”赵可拿过鱼白的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揉按,鱼白随他去,知道他此时正在想事,便也不出声打扰。
过了半响,才听他从胸腹里出了一口长气,“哎,有时我又极为嫉妒姓苏的小子,他怎的这般幸运...得了那场天大的气运,若是我们,能分得十分之一也好,咱后半辈子就不用发愁了,我拼命在祖父面前表现,明知道很多事不能做,但还是硬着头皮上,还不是......”
鱼白打断他,“嗯,别想那么多了,与其忧心还没发生的事,还不如想想眼下的局面,我观这苏青戈应是可交之人,我们把这单生意做稳了,与苏小主好意结交,未必不是一条稳妥的后路。”
赵可眼中流露出赞许的意思,点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所以价格方面一点也没压,付款也没刁难他,反正压下的钱也不会进我们口袋,这趟跟着大房的账房,我也做不来手脚,何必在苏青戈面前做恶人,而且也未必压的下来价,我也不怕大房回去给我在祖父面前告状,阿常他们不是打听到这间会馆十几天前就住了一批楚国贵客,他们也想买马车,但是迟迟未下订单,想来就是在压价,我观苏小主未曾松口。”
鱼白抽回手,从旁边案几上的陶壶里倒了一杯果茶递给赵可,他也倒了一杯自顾喝了一口,这果茶是会馆的侍应送过来的,苏小子安排的倒也周到,果茶喝着酸酸甜甜的,他品了品味道,说道:“我上午和匠师们一起检查车子,那两个甲级匠师可都是赵国官坊的顶级匠师,连他们都啧啧称齐,说是那般的技巧机关就算集合赵国的匠师之力,怕不得三五年兴许才能研制出来些眉目,你听听,也仅仅是‘眉目’而已,做不做得出原样还未可知。”
“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有人背地里使坏,当初来的时候问了大房和二房,他们谁也不愿来,受不了这一路风餐露宿,担忧路途上匪患凶险,举荐你的人心里未必安了好心,怕不是想你此趟有去无回,我们这般荣光的回去,祖父那里肯定是露了脸面,倒是下了那些人的面子,回去以后还是得小心行事。”
“嗯,我会小心的,”赵可言道。
至于他向苏青戈提的那个要求,苏青戈并没有当时就答复他,而是推说需要回去考虑几天,赵可这才放心住进了会馆,那么大的事情考虑一下很正常,赵可认为,苏青戈是个审时度势的人。
赵可和鱼白靠着软榻懒懒地说了一会话,果茶甚开胃,觉得腹中有些空了,想起中午吃的那餐饭,赵可肚里的馋虫被勾了起来,“我们早些去那餐厅吃饭吧,刚那个侍应说晚餐有饺子,我还未吃过饺子为何物呢?早知道会馆的一应设施这般上心,咱们一来那天就应该住进来。”
鱼白笑他道:“当初是哪个说要隐了名头先摸摸人家的底细,住会馆不就暴露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