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镇府衙。
邢捕头抱着个木盒子,里头空空如也,他满脸不敢置信,喃喃道:“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
路知遥往里看了一眼:“你确定放在这个盒子里了?”
邢捕快将盒子倒置过来,晃了晃,连一点渣都没倒出来,急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会记错地方?”
“莫非是遭了贼?”
“不可能!府衙里头兼备森严,还贴有符咒,贼人和妖怪都休想靠近半步。”
“呵呵,”谢康手里提着的某个东西开口了:“本座这不是进来了吗?”
光听这嚣张的语气,还不知道是哪位威风凛凛的妖王呢,可眼下它被人捏着尾巴倒提着,怎么看都跟威风二字扯不上关系。
回火出门前没看黄历,现在肠子都快悔青了。它本打算去偷羊,结果刚刚纵身一跃,尾巴就给人逮住了。抬眼一看,左边是曾经差点把自己打瘸的路知遥,右边是用武力威胁过它去耕地的谢康,当场两眼一黑就要装死。再睁眼,自己就被带到了衙门里。
本以为去耕地就已经够惨了,没想到这一次还要被当狗使。
回火越想越气,自己虽有偷心,可毕竟还没得手不是吗!?
“若不是我,你早就被门口的结界烧死了。”谢康将回火的头怼进了木盒里,“有些药物是会挥发的。小狼狗,你好好闻闻。”
回火挣扎着把头扯了出来,喊道:“本座是狼,不是狼狗!你们再这样对我我可撂挑子不干了啊。”
“废话少说,闻出什么来了?”
回火恶狠狠地瞪了路知遥一眼,不知怎的又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路知遥,本座一年前见你你就是这么高,如今还是这么高,哈哈哈你长不高了哈哈哈——啊!”
挨了一拳过后,回火老实多了,再次闻过之后道:“太淡了,闻不出什么,就是有些恶心。”
谢康“咦”了一声,道:“官犬闻过之后会发狂,你不愧是妖,比它们强。”
回火白眼一翻,心道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
这时,一个衙役走进来在邢捕快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他脸色大变,跟谢康说了句公务在身就急匆匆地走了。
回火小声说:“我可以回去了吗?”
谢康摇摇头,把它放了下来:“我跟我师侄去找东西,你且等着。”
得了自由的回火使劲抖了抖毛,像是要把谢康的气息从身上抖掉一般,末了可怜巴巴地说:“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啊,本座还饿着肚子呢......”
谢康笑意盈盈地望着一个衙役,及其有礼地说:“我们要去查案,劳烦小兄弟照顾一下这小狼狗。”
衙役惊恐不已:小狼狗?他眼又不瞎,面前这个分明是小狼崽。
然而谢康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掏出一张传送符,拉上路知遥,砰的一声就走了,只留下阵阵烟雾。
路知遥用力甩掉谢康拉着自己衣袖的左手,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又伸手抚着衣袖上的褶皱。
这副模样,落在谢康眼中,倒是跟刚刚的回火有些相像。这样想着,他不禁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虽然谢康总在笑着,但路知遥总觉得他的笑容很危险,但究竟哪里危险,又又说不上来。
“没什么。”
“不是说要查案吗,怎么查?”
谢康用折扇指向对面的牌匾,道“自然是去我们俩都爱去的地方查。”
路知遥抬头,风满楼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查案就查案,来青楼干什么?”
谢康循循善诱:“来青楼的都是纨绔子弟,抽大烟的也是纨绔子弟,想来总有一些纨绔子弟两者都沾。”
此话虽有些道理,但路知遥还是嘴硬道:“你确定不是想公款吃喝?”
谢康一拍折扇,恍然大悟:“对哦,我怎么就没想到可以公款吃喝呢,师侄果然冰雪聪明。”
“承让了,都是师叔教得好。”
此时刚过午时,风满楼中没什么客人,美貌婀娜的歌姬与舞娘在台上三三两两地排练。
管事姑姑自是认识路知遥的,告诉他芍药姑娘此刻正在午憩,不便接客。
他还没说话呢,谢康倒先开口了:“没关系,让风姨见我也行。”
管事姑姑愣了一下,路知遥呛道:“这风满楼老板娘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毕竟八年来,自己见她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呢。
谢康不置可否,只是对管事姑姑说:“姑姑且去通报,就说北泽谢康求见。”
片刻之后,管事姑姑回来了,毕恭毕敬道:“风姨请谢公子上楼。”
路知遥有些惊讶,难道谢康和风姨原是认识的吗?带着疑问,他走在谢康身后,却在上楼时被管事姑姑拦住了。
“对不住了路公子,风姨只请了谢公子一人。”
路知遥:“嗯?你没跟她说我也来了吗?”
“说了,但风姨没说见您。”
路知遥很想发火,凭什么见他不见自己?风姨也太重色轻友了吧?虽然自己与她还算不上什么朋友吧......
他向谢康求助,满脸都写着:我也想去,快带我去。
没想到谢康却说:“大人要谈事,师侄就先在楼下喝茶吧。”
......
大人?谁大谁小还不一定呢。
没办法,路知遥只得坐在厅中,喝茶听曲。可茶也不是好茶,曲也唱得断断续续得,他都想上去教一教那新来的小歌姬了。
忽然,一阵清冽的萧声传来,曲调婉转,如立春之时冰水初融,淙淙而流;又似七月仲夏荒野星夜,晚来风起。
路知遥顺着萧声看去,台上一人手持玉箫,唇瓣轻启,动人的音符便随跳跃着涌入人耳。
那男子一身白衣,衣诀飘飞,遗世独立,若不是长得与谢康有些相像,路知遥还真有些挪不开眼。
谢康真长了张大众脸,路知遥如此想到,给自己倒了一杯苦荞茶,就着丝竹乐舞喝下了。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谢康坐到了路知遥对面。
“坐过去些,你挡着我看美人了。”路知遥边嗑瓜子边说。
谢康听话地挪了挪地儿,半响后问:“你就不问问我打听到了什么?”
“难道我不问,师叔就不说了吗?”
谢康拿起茶壶,给路知遥加满之后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而后道:“师侄这不服软的性子,日后可是要吃亏的。”
路知遥充耳不闻,眼睛黏在歌姬舞娘身上就没下来过。
“罢了,”谢康继续说,“风满楼是三清镇最大的青楼,树大招风,事事谨慎,自是没有栖雀枝这种东西的。不过风姨倒是知道去哪可以找到这玩意儿儿。”
路知遥终于拿正眼瞧他了:“那她告诉你了?”
“自然。”
路知遥道:“风姨这人从来不做便宜买卖,你给她什么好处了?”
“好处?”谢康哑然失笑,“哪用给好处?你师叔我的脸,便是这天下最好的刑具。”
“......”师叔的脸皮,果然比城墙角还厚。
路知遥道:“我发现,人果然不能只看皮相。”
谢康挑眉:“比如呢?”
“比如台上那个吹箫的,长得跟你挺像,气质可比你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顺着路知遥的目光,谢康也瞥见了台上吹箫之人,那人长得,确实与自己有几分相像。
大约是感受到了台下的目光,白衣男子停止吹奏,垂手望向台下。
台下那目不转睛望着自己的男子,让他陡然生出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呢,于是,他朝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