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止昨夜里便想着先替他放些蛊血,一时竟被吓晕了过去,这事说出来实在是有些不光彩。可现在,看着江楚聊这般,恐怕实在是耽搁不得。他看着江楚聊郑重道:“我说我有法子治蛊,江兄可信我?”
按理来说像宋清止这般不靠谱的,江楚聊本该拒绝。可不知为何,每每对上宋清止不含杂质的清眸,江楚聊总愿意相信他,约莫是被他这副皮相骗了罢。他额头浸着冷汗,微微颔首道:“动手。”
宋清止点点头不敢耽搁,‘嘶拉’一声,扯下了自己的衣袖递到江楚聊手中:“江兄,会有些疼,你忍着。”
江楚聊顿了顿,眸色略微复杂的接过了那条带着宋清止体香的布条,闷声咬住,示意他开始动手。
他不敢耽搁,掏出了袖间的匕首,伏在江楚聊颈间,用匕首硬生生割开了一道口子,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若是潜伏期不长的乌啼,随意在身上开个口子放蛊血便是了,可江楚聊却不同,他身上这乌啼,至少也有四年了,事急从权,在颈间放血是最快的法子。
江楚聊一声闷哼,额头冷汗低落,他常年混迹军营,小伤大伤他见的多了,不差这一刀,他甚至感觉乌啼要更疼些。
“江兄,我要放白梨入你体内清除蛊毒,此过程凶险异常,稍有不慎,白梨便会不受控制。江兄你定要保持清醒,如此白梨才不会失控,我下手轻些,你若实在忍不住便咬我肩头罢,总之,千万不要晕过去。”
宋清止眉头未展,面色愈发凝重,直至看到江楚聊顿首,这才丢了手里的匕首,从竹篓子里拿出了那只从未面世的蛊虫,白梨。
那是只透青色的六腿蛊虫,颇有些像蜘蛛,不过却比它要好看许多。
操控蛊虫分为三个阶段:一为活蛊,以器物御之,激其怒气,从而攻击对方,但这种境界相对较低,蛊虫难以隐藏,采用此法攻击为最下之策。
二为死蛊,以音御之,可偷袭,为中等之策,蛊族长老大都修炼至此境界。
三为半月蛊,又称不死蛊,操控远比活蛊、死蛊难上许多,以音御之,可随心所欲,且一蛊永生随一人,蛊城之内唯有无定长老练就此法。
宋清止的白梨便为半月蛊。
江楚聊看到那只蛊虫时,眸中瞳孔皱缩,波澜不惊的眸子里一时复杂的让人看不清,有惊喜,有无奈,更多的却是一眼不见底的悔意。一向不愿多言的江楚聊眼角竟泛着微红,他抬臂擦了嘴角的血迹,斜靠在墙角处,试探道:“是...你吗?”
宋清止忙于唤醒白梨以至于没有听到江楚聊在说什么,他将白梨放于掌中,又从怀中拿出来青玉哨,放于唇边,一声一步,一声两步,一声三步,最后那只蛊虫竟如活物一般,行动自如的朝着江楚聊的脖颈处爬了过去。
“江兄,我不会丢下你的。”宋清止一手执哨,另一只手从怀里拿出江楚聊曾经送他的手帕,为他擦了擦额间的冷汗,看着白梨爬到伤口处,宋清止深吸了口气道:“开始了。”
“好。”江楚聊意识越来越弱,看着宋清止的眸色软如温水,温柔的要将宋清止陷进去才好,连带着声线也是一轻再轻,如捧珍宝一般:“我想带你走。”
宋清止听着这话愣了愣,倏忽间耳根红了大半,更是不敢看江楚聊的赤辣的眼神。
他心道江楚聊莫不是疼傻了,给姑娘家说的话怎能随意说给他听,随后又一想,江楚聊现在糊涂的厉害,若是替那姑娘允了他,他应该会好些吧,只是颇有些对不住那位姑娘。
“唉。”宋清止叹了口气,道:“成成成,去哪都成!”话落,见着江楚聊松了口气似的,整个人都精神不少,宋清止这才操起了口哨,心道这姑娘得是倾国倾城罢,竟将他迷成这幅样子,果真是个色鬼。
江楚聊脖颈上的那条伤口相比白梨的个头终究是小了些,白梨也毫不客气,伸出一条带着倒刺的胳膊毫不留情的将那口子又往开刮了刮。
那场面,宋清止没敢看下去,只能照着自己的节奏让白梨进去江楚聊的脖颈,江楚聊闷哼一声,冷汗顺着暴起的青筋一滴接着一滴的淌了下来。
“江楚聊,清醒些!”宋清止生怕他疼晕过去,赶忙牵过他的手,岂料被江楚聊一把甩开。
他眉心微蹙,怒斥江楚聊道:“疼了就抓着我,都什么时候了,面子那么重要吗?”
江楚聊抽出腰间的匕首,连带着自己的手臂一同递到了宋清止身旁。他意识似乎有些不清楚了,连带着眸子倒映的宋清止也有些模糊,他颤声道:“你...会疼...刺醒我。”
宋清止兀自思量之际,又听他如此道,只觉心间一紧,像是卡了一口气,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是他把人想恶了,原来江楚聊...是怕他受伤而已。
他活了十七年,从来未曾有人考虑过他的感受,他鼻尖一酸,像个终于要到糖吃的小孩一般,没有再说话。他眨眨眼,将那股子酸涩给挤了回去。
宋清止紧咬着下唇把江楚聊手里的匕首利落的丢了出去,随后一把咬上了江楚聊的手腕,紧接着手腕上渗出了丝丝鲜血,江楚聊晃晃眼,疼痛刺激着他的感官,终是清醒了些。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江楚聊便觉得如坠冰窟,浑身冷意蔓延。他喘着粗气,每每忍不下去的时候他都会看着宋清止。
是啊,宋清止哪里都没有变,清隽的面容越发诱人,尤其是那对让他深陷的梨涡。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狂风骤雨的夜晚,小小的人儿套着略大的青衫,撑着不大的油纸伞,将他从成堆的尸骨里捡了出来,为他做着同样刻苦铭心的事。
可恨他竟至此时才认出宋清止便是当年的小小少年。世人皆道江楚聊十七领兵无败绩,守得西苑边关七十城,可那是后来的江楚聊,是他心尖儿上的人用命换来的江楚聊啊!
思及此,他眼角不自觉落下一滴泪,竟也觉得蛊虫钻心也没那么疼了,对着眼前人笑道:“一样...”同四年前一样。
“真好。”
终是找到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