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了,薛恺悦仍旧没睡着,他在拔步床上翻来覆去,只觉这拔步床大得很,他一个人在上面滚上两周都到不了床边,哎,这个床怎得会如此大呢?他手拍床板,眼望着床顶上的雕花牙子,喃喃自语,可是猛地想起来这床是丙戌年他怀了奕辰的时候明帝特地让内侍省的工匠给赶做的,这一想起,就不由得感慨万千,思来想去,觉得明帝待他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能算特别娇宠,也不能算不用心。
他是己酉年冬天跟了明帝的,当年年底明帝结束了成梓之战,返回京城,他随着明帝一同回京,就此入了宫,明帝给了他一个正四品修仪的位分。他对于凰朝宫廷的规矩制度都不是很了解,只听服侍他的侍儿和乐告诉他,这位分虽不算高,但和冷昭仪、陈昭仪初入宫的时候的位分是一样的。他听了便以为这位分便是凰朝后宫男儿的起步位分了,哪知和乐刚说完这个,就又满脸欢喜地告诉他:“主子很得皇上喜欢呢,眼下虽说位分比两位昭仪低一些,可是再怎么样也比蕴珂宫的那些不入皇上眼的小贵人强多了。”
和乐才说完,他的另一个侍儿和欢就斥责和乐道:“你也太不会说话了,咱们主子是皇上心坎上的人,你拿主子跟蕴珂宫那些倒霉鬼比什么?提起他们不够晦气的。”
他点了点头,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蕴珂宫的小贵人都是不曾承恩的,拿他跟未承恩的小贵人比,确实比拟不当。直到几个月后,顾琼进宫,明帝不知是对顾琼感情一般还是为了照顾他这个孕夫的心情,只给了顾琼一个才人的位分,他这才相信,进宫就封修仪,的确是明帝宠爱他的表现了。
丁亥年春天赵玉泽进宫了,敏君一入宫就极得圣心,明帝直接给了个昭仪的位分,三个月后晋位敏卿,半年后晋位敏君,他看着明帝待赵玉泽的情形,知道了什么叫盛宠,也知道了他的确不是最得明帝心的那一个,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是滋味。便是如今想起,也觉得心头酸酸的。
只是,他无奈地感叹,若是他都要难过吃醋了,那其他人的日子还怎么过?顾琼是吴州顾家的娇公子,人也风趣可爱,嫁进宫来初始位分只是个才人,他当时并没有想过顾琼会不会失落,可是如今想来,他和冷清泉、陈语易都是一进宫就是修仪,顾琼却只是个才人,差了一个等次,心里面多少会有些不平衡的吧。他记得上个月他和顾琼在庆州朝昌县分铺中,顾琼跟他讲冷陈二人晋了卿位自己只是个修仪,心里面委屈得很,顾琼没有提最开始只晋了个才人的时候,是不是委屈,但是想来岂有不委屈的呢?还有沈知柔和江澄,他俩初承恩宠的时候,也都只封了个才人,两人至今也都只是个卿位,他俩都没有特别难过,自己岂能总是吃醋伤心呢?
人不能总想这些烦心事,不是么?他虽然没有得到明帝特别的对待,但他孤身一人流落凰朝,初入宫的位分,能够和有白虎武林背景的冷清泉、有凰朝文官家世的陈语易相等,已经算是难得了。
何况,他虽然不是明帝心坎上的人,但他也绝对不是明帝看不上眼的男儿。虽然他刚进宫那阵子,明帝为了平息安澜三个的醋意,宣他去紫宸殿的时候不是那么多,但明帝看他的眼神,不管是和他独处的时候还是当着其他人的时候,都是一样的爱意满满,明帝从不会为了照顾其他人的感情,就对他神色漠然甚至是声色俱厉。
他是她的新欢,作为心地善良的正派男儿,他不希望她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可若是她为了照顾旧爱的情绪,就故意地对他冷淡,那也不是他乐意看到的。
他记得他父亲告诉过他:“女人家心里喜欢谁,那是遮不住的,倘若她只是私下里对你好,当着别人,她就掩饰起来了,那她就不是真的喜欢你,你可千万莫信她。”
记着父亲的话,他细细地观察过明帝的态度,明帝当着安澜三个的面,待他的情形,和私下里独处时待他的样子,没有任何分别,这就足以说明他在她心中是有位置的。
他有了身孕后,明帝待他的种种疼惜,便是如今想来,他也觉得明帝应当是发自肺腑的,不只是因为他怀了她的第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