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前七刻,天地混沌如鸡子一般,西禅寺内,几名官员准备在大钟前,紧张的等待着。
赵昰早早的起来,眼眼圈被侍女用薄粉遮住,若是平日赵昰自然不允,此时却只能无奈的受着——总不能登基当天盯着两个黑眼圈吧。
他穿着王服,腰系玉带,笔直的站在那里静静等待,突然,远方传来钟声,这是祭天开始的号令,必须在日出前七刻敲响。
赵昰起身向南郊祭坛走去,伴随着一声声钟响,赵昰稳步前行,左右宫女太监伺候,更外围有军士守护,街道两旁则涌现无数百姓张望。
自从确定赵昰在福州登基起,整个福州城便热闹起来,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这几天仿佛过年一般热闹。
即便这个时节,即便蒙元已经攻破了临安,在不曾真正受过蒙元侵扰的福州城,他们依旧不是百姓们恐惧的对象。
车,船,店,脚,伢,不死也该杀。即便是对这几个行当的痛恨,也是强于蒙元的,因为,他们还未曾切身的受到伤害,而大批的难民亦未曾涌入福州。
这个时代,很多人一生都走不出自己出生的一亩三分地,外面的世界,与他们的关联从来不大。
他们只知道,皇帝要在福州扎根了,这是不曾有过的荣耀,等将来宋家打回去,这里就是整个大宋的中心,他们也是皇城根下的百姓了。
百姓跟随赵昰的队伍,一路走出南城门,来到祭坛前停滞,钟声恰好在此时停滞,鼓乐声响起,大典正式开始。
祭坛上,四周悬挂着天灯,左右竖立着旗帜,晨风吹动,给人说不出的神秘感。
赵昰走上祭台,祭台正中摆着天神的牌位,左右有日月星辰、司中、司命、雨师、地祗。
大臣们在祭坛南侧等待,没有人敢发出声音,都紧张的望着赵昰,很怕他做错了动作,跪错了顺序。
这紧张感莫名的传递,就连原本急躁的百姓也都沉默起来,看赵昰缓缓在祭台上跪下,对着天神牌位行三跪九叩之礼。
天神之后是日月星辰,然后是司中、司命、雨师、地祗,等这些结束,赵昰略一停顿,整理了一下因为跪拜而走形的衣衫。
下面的大臣紧张起来,生怕赵昰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这主要得益于赵昰对登基流程的随意篡改,包括对皇宫选址的改动,都让文臣们很不满意。
当然,矛盾不止源于此,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们觉得赵昰对他们不够重视,因为赵昰宁可每日跟在那些泥腿子旁边也不愿每日与他们为伍。
这让他们非常不满,只可惜赵昰对他们的不满理都不理,全当没看见。
相比于文臣的紧张,武官则淡定的多,一是他们接触赵昰比较多,知道赵昰向来沉稳,二来,他们也不太在乎这个规矩,当然,这是受赵昰的影响。
甚至于,对于那些文官,他们也没有之前那么惧怕了,宋朝重文轻武,同级文武在一起,文官训斥武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如今,赵昰基本不给文武接触的机会。
赵昰对武官的偏爱,是个人都看的出来,对此,文官集团已经强烈的不满,若不是此时国事飘摇,恐怕都有人死谏了。
赵昰整理完衣服,在文臣的坎坷中、武臣的坦然中、百姓的好奇中走到祖宗灵位前,恭恭敬敬的跪拜下去。
三跪九叩,祭天礼成,文官松了一口气,武官则坦然等待。
陆秀夫一抖衣袍,跨步上前,来到祭坛旁,手中拿着谢娘娘为赵昰准备的继位诏书,目光环顾文武,扫过百姓,最后朗声读道:
“天生烝民,树之司牧。显皇帝推公而禅位,其揆一也。今,遭家不造,人心已去,天命有归,咨天下兵马大元帅益王,禀天纵之姿,有神武之略,神似高宗,格于皇天,功存纳麓,东征西讨,厥绩隆焉。天地鬼神,享于有德,讴歌讼狱,归于至仁,应天顺人,法尧禅舜,如释重负,予其作宾。於戏钦哉,畏天之命!”
陆秀夫的话,通过四周早已布置好的、嗓音洪亮的传令官四处传播,所有人都能听得到。
这书的意思大致就是赵显无能,管不了天下了,赵昰厉害,应该当皇帝,而且赵昰神似高宗,高宗在靖康之后再立南朝,赵昰也定能如此,这都是天命所归。
这是正统的话,没什么坏处,也听不出什么好处,百姓也不明白,当个乐呵,文武只是敬畏,但心中也并非有多在乎,他们在乎的,还是赵昰这个人。
当然,相对于武官对赵昰的尊重,文官中多少有些怨言,听说昨日又有几人居然被赵昰贬去军中,而且是全家入伍,当真让他们觉得心寒。
“谨遵圣人法旨。”赵昰微微躬身对北方一拜,起身直接拿过陆秀夫手中的诏书。
按照正常程序,赵昰是要叩拜诏书的,可显然赵昰对这个没什么兴趣,自然惹得文臣心中肺腑,可此时也不是计较的时候,赶忙拜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集团、军士、百姓都跪在地上,整个城南,只有赵昰一人站在祭坛之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一声高过一声,直喊了九遍才停下,有人为赵昰送上红色龙袍,赵昰披在身上,又有人送来“册”、“宝”。
赵昰站在高台上,对着陆秀夫摆摆手,这可不在程序之中,后面还有很多步骤,比如百官一一跪拜啊,进表啊,都还没有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