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妹,你来洞做色各?”从桨轮船下来的人等没有去捉拿盗贼,却是非常亲热地与其并肩而立,怒目而视着包围的人群。
来者的带头人与那插粉红花的女子极其相似,让人一眼便认定她们是孪生姐妹,只是不同之处那位插的是朵白花。
“你们要干什么?泗州人聚众欺生吗?这位是扬州俞家的少奶奶,安分守己的买卖人,说谁是窃贼呢?”手下人指着白花女子高声吆喝着。
“县尉说的还会错!”
“深更半夜鬼鬼祟祟的,一准没干好事。”
百姓们不依不饶非要看看瓮里装的是什么。
未曾想后来的女子是个火爆不容人的脾气,轻蔑地娇哼几声,将手一招,吩咐船工上前就打。
“阿姐,且慢!表动手。”红花女子紧紧扯住姐妹的衣袖,“阿姐你看,那不是方先生和李先生吗?还有秦英雄的小徒弟庄义方。”
姐姐那雪亮的眼睛扫视着人群,当看清前列的三个人时她欣喜地喊出声来,“是他们!”于是高兴地喊着他们的名字迎了过去。
这么多年啦,可谓女大十八变,真的是猛地不敢相认,方干瞅了半天迟迟疑疑地问道:“你们是周朴周夫子的学生,莫干山石谷村张庄主的孙女?”
“是呀,方先生,我是紫烟,这是我阿妹银涟。”姐妹俩亲热地上前见礼。
李频疑惑不解地相问:“你们姐俩怎么在这儿?还成了俞家的少奶奶?”
“咳,李先生,一言难尽啊,先到我那船上拷会儿起啊。”紫烟挽起方干的胳膊向桨轮船引去。
“张老庄主可好?”义方询问着妹妹银涟。
只见她眉头微蹙,伤心地回复,“你们走后没多久爷爷便故去啦。”义方也是难过地看了一眼龙泉宝剑那古色古香的剑鞘。
一场误会转眼化解,大家齐上木船一吐思念之情。交谈中方才知道,姐姐紫烟许配扬州俞家,可惜如今的俞家人丁不旺,公婆老迈,女婿病弱,只能由她亲自出外支撑生意。这次运的稻米是送往塞北辽水之滨的契丹,已经在这运河之上走了几个来回了。
李频很是为两个女孩子的辛苦而担心,“紫烟、银涟,你们这路途可不近啊,出通济渠,走永济渠,水路还得转陆路。”
“还可以吧,到了幽州有契丹迭剌部酋长、大迭烈府夷离堇耶律匀德实派他的二儿子耶律岩木来接应,我们就不必经受牛马颠簸之苦啦。”
“北地遍野的麦子,百姓喜吃面食,怎么如今的契丹人也爱上这稻米啦?”顾非熊并未被刚刚的误会所拘谨,大大方方地喝着茶水,吃着点心,还时不时地提出些问题。
银涟也没为他那一杵子耿耿于怀,“听说不是买去吃的,他们要搦这些谷子做稻种,是用来耕种的。”
“哼哼,不可能!契丹那群野蛮人天生是射猎捕鱼的,怎么会突然拾起犁杖种地啦?天大的笑话,他们能种出个啥?还不得把禾苗当作野草铲了去。”方干的讥笑不是没有道理的。
俞家少奶奶一本正经地解释说:“契丹人从事耕种畜牧是确确实实的事,八部之中迭剌部势力最强,全赖身兼遥辇氏联盟夷离堇的酋长匀德实,此人文韬武略,有胆有识,几年来东征西讨,掳得无数的汉人、渤海国人、高句丽遗民,他让这些奴隶传授农作之术,部族垦荒耕地,定居壮大。他有四个儿子,老大耶律麻鲁早丧,老二耶律岩木精明稳重,老三耶律释鲁工于心计,老四耶律撒剌的最是出众,能征惯战,深谋远虑。”
英雄爱英雄此话不假,义方振奋地夸赞道:“这是一条富足兴盛之路啊,如此英明的酋长一定是受到族人的拥戴吧?”
已是阅历深厚的紫烟不屑地一笑,“哪儿有那么完美的事呀?五个指头还不一样齐呢,对待奴隶的处置,族人意见迥然,各有各的主意。可毕竟匀德实是部落酋长,又是八部联盟的军事总管夷离堇,就是联盟首领耶讕可汗遥辇屈戌也得让他三分,一般的贵族明面上是不敢违抗的。”
姐妹俩问了他们的近况,三个人一一道来,听说马明德的失踪也是非常的焦急担心,又好言相劝两个落第先生来日方长。当得知扬州波斯邸的事与义方有瓜葛,紫烟止不住地笑着说:“这个我晓得,京里窦家店的大掌柜米宏来扬州建珠宝市场,起先来和我们俞家协商想合作,我们拔他找铺面,由他投入经营,五五分成。可他点子么木佬佬,这人介勒格的,非要那波斯邸的地皮,轰人家走,还想拉及皮,歪了头由自己说,搞不灵清,此人心术不正啊。”
义方也说出自己的分析,“然后米宏去找了扬州乞丐,放了一把火,暴力抢夺了波斯邸,羁押了波斯庄的庄主。事办完后乞丐们佣金没得到,还莫名其妙地被连窝端,斩蛟堂的人插手进来,把他们当做奴隶,贩卖给水部郎中韩滨,充当拉纤修路的苦力。据说是个北边来的契丹巨商合股介入,使米宏改变了主意,由建珠宝市场转为奴隶市场啦,并丧尽天良地向原本的帮手下毒手。这样达到一举两得的目的,即省了佣金大赚一笔,又讨好波斯人低价收购土地,阴险狡诈呀!”
“是呀,是呀,义方,你们也晓得,窃客逃?这老头子心术不正吧。除了挖抓,我真当不晓得说啥西好了。”紫烟更加认定了自己的看法,“葛个契丹商人我们见过,年纪不大,是个后生,精干巴瘦像付筷儿,不晓得在部落里是啥角色?奴隶货源木佬佬,道儿蛮老。可惜是个下作痞,吃喝嫖赌,样样俱全。”
妹妹抢着插嘴,她自有自己的看法,“阿姐,耶律狼德,这个人毛发餍嘞,紧该漂亮。”
“喔唷,花言巧语,骨头都酥掉得来,葛个空心大老倌垃圾啦。阿妹,你这个大青娘呀,欢喜他?”姐姐逗趣地说着妹妹。
大家又聊了一阵家常,看东方亮起鱼肚白,便互道珍重,送义方等人下船启程。俞家少奶奶临别叮嘱波斯商人和天赐,虽然姐妹俩北上送粮不能援手帮忙,但是可到扬州东关铁匠坊找她们的好朋友,坊主六蹩兽张明琛;或是去寻求好友辛谠的帮助,辛谠乃义士,性情慷慨,重诺守信,急人所急,不求苟进,有济时匡难之志。
长话短说,李苏萨一干人继续南下,穿淮河,入山阳渎,澹台诸己师兄弟三人在楚州下了船。本想带着师妹一同去洪水舵分堂,可莺莺是一千个不同意,一万个不答应,老堂主无奈之下扔了句“中”便离船上岸了。
至此薛莺莺便成了个影子,跟着尹天赐不离左右,她那娇嫩的脸蛋上时刻挂着欢喜。
这日午后,货船抵达扬州东关利津渡口,李苏萨遥指极远处葱绿茂盛的高坡,对身边的小伙和姑娘讲道:“远处是蜀岗,是扬州子城,原本城西有座宝塔,是大明寺内藏有佛骨舍利的栖灵塔,如今再也看不到啦。”
船刚一泊岸呼啦啦冲上来无数的官军和衙役,“奉淮南节度府堂谕,常青、何有佳聚众滋事,纵火行凶,强抢伤人,私押良民,畏罪潜逃,按律缉捕归案。另波斯人李苏萨窝藏人犯,图谋不轨,一并收押。”一个小官吏朗声宣读完布告,不由分说麻肩头拢二背,将丐头和番长强行带走。
“假好呢?假好呢?”商人刁金斗蹑手蹑脚地从舱里探出身来,他现在成了船上唯一见过世面的成年人啦,“回乎,摊大事啦。乖乖,节度使都出手了,你们两个小匣子早想退路吧。不罗了,我还要去办飞钱公据的事,有事来找我。”也未留下家住地址,左顾右盼,缩头缩脑地溜下船去。
初来乍到举目无亲,主事的让人家一勺烩,摆在两个孩子面前的是茫然不知所措。天赐突然想起紫烟姑姑临别时的相告,情急之下只有去找其朋友帮忙啦。随即跟船工交待一声,带着小尾巴向城里寻去,那小姑娘情绪并未受到打击,反倒是兴奋不已,像是要完成一件惊天动地的伟绩似的。
第一件事是要问问路,铁匠坊到底在哪个方向啊?穿过东关瓮城进入罗城,市廛喧阗,繁花似锦,两侧青砖灰瓦的建筑望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