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曾经翠辇过,浮云流水竟如何?香销南国美人尽,怨入东风芳草多。残柳宫前空露叶,夕阳川上浩烟波。行人遥起广陵思,古渡月明闻棹歌。二位,你们看那黑魆魆的山上,现在是什么也没有了,可曾经是隋炀帝的都梁行宫呢。”由远而近不知是谁在触景生情,“姐妹茶馓铺子,这些茶馓也是随便吃不要钱吗?”屋子外面传来同一个人的问话声,有伙计肯定回答是。
另有人不满意地挑理道:“哼哼!刘老吃,美中不足啊,光有茶馓没有茶水呀,跟你刚才说的杨广为彰显国威,大演百戏,绢帛缠树,小贩卖菜要以龙须席铺地,异邦来朝吃住玩乐俱免付钱的盛况还相去甚远哩。”
对方听到后咋舌反驳说:“这就不错了!桃子茶馓随你吃,玉石玛瑙任你拿,随心所欲分文不取,你个平头百姓享受如此待遇,应该知足了。还想和西域诸胡、突厥吐蕃的酋长们平起平坐吗?泗州是个好地方,民风淳朴,殷勤好客,一踏上岸便让人如此开心!他们几个没来可是损失啦。”
那人却不服气地回击道:“哼哼!那是昏君打肿脸充胖子,今天这泗州城不知是唱的哪出戏?我都恍惚是在梦里,这般不真实。”
对方不再与他争执,只是大喊两声,“大唐中兴喽!大唐中兴喽!”
“闭嘴!再敢大声喧哗,老子把你抓起来。”是伙计在厉声命令他。
那高叫之人还不服气,嗤之以鼻地嘲笑着,“哈哈,你个做茶馓的小伙计,是怎么和爷说话呢?下九流,太放肆啦!把这铺子的店主姐妹喊出来,看爷如何□□你们。”
另有人在帮着腔,“刘老吃,这不和常理呀,以小犯上,还有没有三纲五常?我总感到是在做梦,这般不和常理。频弟,你掐我胳膊一下,看疼不疼?”
外面是哎呀一声,不是嘴里漏风之人的声音,而且铺子伙计的哎呦喊叫,“咋咋?你怎么还动手掐人呢?”
漏风之人强词夺理道:“他不掐我,我只好掐你了。频弟、刘老吃,是真的,肉做的,不是在梦里。”
被称做刘老吃的人还真动了火气,吹胡子瞪眼睛大吵大嚷着,“小嘎豆子,还管天管地管起人家说话啦,爷就喊了,怎么着吧?泗州人欺负人!”
没待他喊出第二声,伙计们异口同声地叫道:“老小子,给爷住嘴!看你满口臭气熏死个人,胡言乱语狂妄嚣张,揍他。”可能是几个人一并上去乱拳齐下,打得那人哭爹喊娘实属不轻,伙计一边打着一边骂着,“老小子,爷给你个明白,不是泗州人欺负你,要报仇去宋州找爷,我们随时奉陪。”
听有人在劝阻解释着,“兄弟们手下留情,他上了年纪又喝多了酒,冒犯了诸位,快住手,别打坏了他。”
那伙计仍然不依不饶,像是追打着另外一个,“你个豁嘴子,丑八怪!读了几天书,就什么三纲五常啦,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胆敢掐我胳膊,来接着掐呀。”
“我是开玩笑的,再不敢了,哎呦!误会。”那人哀求躲闪着,已经没了之前的高傲自大。
“住手!儿等休得无礼。”一声断喝由远至近,听出是刚才去庙里取水壶的摊主,“三位客官,恕下人们无礼,看看都给打青了。老哥,起来吧,我来扶你一把。”
“长史,是他们先出言不逊,还动手掐人。把他们关到大庙里去,以防坏了我们的事。”伙计们委屈地告着状。
那摊主沉吟一声叱责道:“退下,不得再说。”话里透着威严,立即手下人不敢再言语了。
“误会,店主,不,怎么您是长史?泗州长史。”
对于提出的疑问那人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哦,是误会,那就好。啥泗州长史?还泗州刺史呢。开玩笑,泗州刺史正在城里睡大觉哩。我姓常名史,大家都直呼我的姓名。”他热情地扶着挨打的人往屋里走,“客人们啊,进我这小店休息一下,这壶里有茶菲,还有茶馓,吃喝不要钱。夜深啦,不要往前面走了,这年头河边不太平。”
四个人迈步进了屋子,摊主人一只手提着大茶壶,另一只手搀扶着位体貌魁梧,白发苍苍的长者,身后跟着两个读书人,一个是举止稳重的男子,看年纪也就三十出头;另一位四十出头,其相貌不敢恭维,不说丑陋,也称得上是惊世骇俗了,而且上嘴唇豁去一块,更平添了几分随心所欲。
“小老弟!”
“庄都尉!”
“李先生!方先生!刘先生!”
当四个人的目光相遇时,都不约而同地惊喜道。
“还是个都尉,大官呀!是路过的?”摊主笑呵呵地打量着义方。
大家是熟人,就想围拢一起坐下,怎奈桌子不大,只能让孩子们移到别处。
“茶盏哪里去了?”摊主四下寻找着茶盏,却怎么也找不到,突然他又一拍脑门醒悟道,“看我慌勒啼爪不失闲类,庙里的人央央口渴,都拿进庙里啦,用碗将就喝吧。”主人挨个把茶倒上,放下瓷壶后告辞退了出去。
“这是些什么人?不像是做小买卖的。”白发刘沧望着那走出去的背影,轻抚着嘴角的淤紫猜测道,“我听话音是官吏乔装改扮的,还说是个长史。”
方干揉着胳膊断言说:“哼哼!刘老吃,什么官吏、长史?就是些凭着浑身蛮力不讲道理的山野村夫,欺负我们读书人,不与粗人计较,有辱斯文。”
几个人久别重逢分外欣喜,互说了来去缘由,只是义方没有说明浣儿姐姐和澹台诸己师兄弟的身份,说是去扬州走朋友探亲戚的。
不大会儿的工夫,摊主再次进来,引领着一位身穿缁衣的老尼姑,让她们坐在门边的桌子旁。
出家人虽说上了年纪,常年过惯了斋戒清修的苦日子,自然枯槁消瘦、肤色无光,可两只眼睛皂白分明,炯炯有神,从那眉眼间隐约能看出年青时的俊俏妩媚。
看她是个跛脚,一拐一拐地往里走,面沉似水如入无人之境。她身边还带着一只宠物,一只身上长满雪白毛发的猿猴,这灵物长得瘦削耸肩、凹脸凸嘴、双眼赤红、獠牙外生、个子足有半丈,身上披了件白袍子,腰间束了条遮羞布。
它随着主人坐下,将身形一纵窜上凳子,稳稳地蹲在桌边,眼巴巴地瞅着尼姑闭目捻动佛珠默诵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