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七章 无奈一声天外绝,惹得江山换容颜。(1 / 2)贾家楼首页

“恁们听,有人在后舱掀锅盖呢。”于濆警觉地竖起耳朵。

众人正要细听,真是凑巧得很,岸上传来阵阵锣鼓唢呐之声,大家举头遥望那边,灯火通明处是座古戏台,想是乡间的草台班子在上演俚歌土戏。

在热闹的鼓点声中只能听到紧邻路过的船只划水的桨声,“是水声吧?你们听,好嗓子呀!穿云破雾一般,高手在民间啊。”曹邺兴奋地向戏台方向观望,“还有这乐声,清脆响亮,其间似有商音哀咽,内含苍凉的古意,这是筚篥奏出来的。”

李频细品着悲凉的曲声肯定道:“是呀,南山截竹为筚篥,此乐本自龟兹出。流传汉地曲转奇,凉州胡人为我吹。想当年有安万善、尉迟青、董庭兰、李龟年、张野狐高手如云,玄宗追封的天下梨园都总管、戏神、老相公雷海青吹的也好,眼下会这管子的人可不多啦。没说错的话,此曲是玄宗皇帝西逃入蜀时所作的《雨霖铃》吧。”

“额听是,是思念自缢而亡贵妃杨玉环的,好像有两个人同时在吹。额这耳力不会错,刚才的确有动静。”于濆肯定地坚持自己没听错。

刘驾打趣地说:“你没听错?莫不是小猫小狗跑上船寻食了,再就是河蚌姑娘来为我们烧菜啦。于濆,你小子还惦记后舱呢,是啊,年纪也不小啦,还未娶妻嘛,快去看看后舱里的盼兮中不中意?”

李船主伸出手臂阻拦道:“不得说项,后厨的食材都用完了,就剩些鱼渣子了。怕猫叼走的腊肠腊肉我吊到桅杆上啦,小猫小狗还会爬上去偷吃不成?”他一指舱顶还未放倒的桅杆。

“李权老弟真是聪明,放在那里是高枕无忧啦。”刁金斗看着众人夸奖着。

老商人也跟风道:“真额聪明的来!”

“哪里有你们做大买卖的聪明啊,这位老哥原来是做茶叶生意的?”李权为三位客人的杯中斟满酒。

刘一抚摸着拐杖,颇为骄傲地回答:“是的呀,唔是到浮梁买茶运回京城卖,日进斗金,生意好的咯。”

“买卖如此好,那怎么还改行做水运了呢?”李船主不解地问,可那老头子只是连打咳声似有难言之隐。

白头刘沧对茶叶生意略知一二,便替他道出其中缘由,“有好的行当谁能不做?而且还是经营多年轻车熟路,得心应手的。正因为茶叶是块让人垂涎三尺的肥肉,朝廷自德宗皇帝起,设立茶漆竹木赋税并累年递增,到了王播为盐铁使时茶税最重,后来换成见利忘义、两面三刀的王涯,大改茶法推行榷茶法,移民茶树于官场焚其旧积,禁止商人与茶农自相交易,官府专卖哄抬茶价,使得茶商苦不堪言。武宗时各地又置邸收塌地钱,稍有不满便掠夺舟车,犹如强盗一般。而私茶却越禁越盛,有胆大妄为者火中取栗,使得正经商人亏本歇业。老兄,是这样吧?”那商人还是低头不语,刁金斗暗自向刘沧使着眼色,阻止他再要询问。

可是刘沧的精力都放在刘一身上,对精细男子的挤眉弄眼全未察觉,还是一再地追问欲讨个究竟。

“不是苦于重税?那就是遭遇到了坎坷。是劫匪抢夺,还是货物损失?八成是被合伙人给坑了吧!”见刘老头仍是缄默不言,只是摇头否定,还伤心地落了泪。

“钱财乃身外之物,那就是说因为一个情字。”刘沧察言观色有了定论,半开玩笑地扫视着众人,“这老兄,还是去浮梁贩茶,不会是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的那位吧?叫江州司马诓走媳妇,人财两空的倒霉蛋啊。”大家都知道刘沧性情豪爽,口无遮拦,以为一个玩笑逗趣而已。

可没有想到闻听此言,老商人是放声大哭,像要把多年埋藏淤积的羞辱和懊恼一股脑地倾泻出来,眼望窗外的夜幕伤心欲绝地反复喊道:“作孽!兴奴,伊对勿起唔。假使岗老天爷拎的清,侬来洗刷这罪过吧。”

真是邪门了!都说正一派的道士有作法求风求雨的本事,披头跣足,提剑叩牙,念动咒语,烧柱香就齐活啦。可今儿个老商人这么一哭一喊,不知感动了何方神仙地煞?惹得是河上狂风大作,船身剧摇,舱里坐着的人们都被晃得东倒西歪。

“咚咚咚”舱顶是连续的蹦跳之声,还有个娃娃在大呼小叫着,“二弟,抓住啦!掉下来会摔死的。”

还有一个稚嫩的声音颤颤巍巍地回答道:“大哥,俺下不去啦!要抓不住了。”

是哪个孩子爬上桅杆去了?万一掉下来可不得了,大家不敢怠慢一拥而出。

可不是!在舱顶高高的桅杆上面悬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他死死地抱住杆子,生怕被风刮下来。在舱顶站着个敦实的男孩,听话音是当哥哥的,他七八岁的模样,长得淳朴憨厚,正翘着脚、仰着头冲上面的弟弟喊叫着。

大家担心孩子的安全,也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向上面南腔北调地高声安慰着。

风势太大,呼呼地刮着,把桅杆下的喊声吹到河那面去了,岸上走来了三个人,其中貌似有一对夫妻。

那男的读书人打扮,头上扎着大方巾,身后背着个大包裹,还搀扶着个一瘸一拐的中年乡绅。

绅士用手掐着腰,长吁短叹地感谢着,“五经先生,多亏今天遇到恁们两口子,要不,俺刘崇就被人踩死哩,这就是缘份。恁不是想家了,辞了私塾,回宋州砀山午沟里老家,俺们哪儿能遇上?若不是毛贼抢夺茶商,人多混杂把俺撞倒了,几脚就踩昏过去啦,恁哪儿能救了俺?俺们是老乡,人都说远亲不如一个近老乡啊,俺真的体会到啦。”他从怀里掏出串铜钱要表示谢意。

读书人立马回绝他,把钱串子重新揣到他怀里并安慰说:“俺类乖乖儿来,白!弄啥勒?也!刘庄主,俺有铺滴,有盖滴,有花滴。腐上佛圣人云,缘,人常以熟之,其实不然,殊不知大小远近无内外焉,是以冥冥之好感从之;另缘有深浅者也,深者,一生不解,浅者,擦肩而过;始之谓缘份也。恁命中注定该有此劫,俺们冥冥之中缘份不浅哩。”

身边的女人猛得扯住他的胳膊,“他哒,孩得!小二在那桅杆顶上。”

“胡吊扯!存儿咋上桅杆啦?”男人开始不信,可看清桅杆上下又喊又叫的两个男孩子时,他真急了,“俺类乖乖儿来!那个兔孙儿天天真能蛋。”他也顾不得平日里的仪表斯文,领着媳妇连跑带爬地跳上船来。

这一男一女,你一声她一句地扯着嗓子在喊,

“老大!老二!”

“昱儿!存儿!”

此时船上的学者雅士同样是揪着心,吊着胆,出着各种主意。大声呼叫怕吓了孩子,小声又被风压制住听不到,刘驾把手拢在嘴边成喇叭状,“抹子!别怕,把眼闭上,一撒手滑下来。”

“哼哼,一撒手就摔成肉饼啦。”方干神情紧张地阻止道,“伢儿!别听他的,把手抓紧啦。”

于濆又有了新想法,提高嗓门命令道:“快把桅杆放倒!碎娃,搂住杆子哩。”

“瞎糗!不能放桅杆,你要把小匣子弄死呀?”李船主大声喝斥着,“风这么大,桅杆一斜他能抓牢吗?”

大家无计可施之际,孩子的父母气吁吁地赶到了,“老大!咋啦?恁是咋看着弟来?”父亲质问着大儿子。

孩子见到亲人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哒、娘,弟佛尿抛,尿抛后佛饿,俺们闻着鱼香味就来这儿类。”

“俺类乖乖儿来,做起小偷了,哒经常佛人穷不能志短,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俺家书香门第,世代饱学圣贤经典,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教书育人,咋个鱼香把恁们馋成这样的?恁弟咋又到桅杆顶上的?”

大儿子抹着眼泪抽泣着,“听他们佛杆子上绑着腊肠腊肉,够不卓,俺弟就爬上去类,俺佛白上,他不听。”

当父亲的仰头怒骂道:“朱存,能蛋类狠!为个腊肉送死,值不当类。快下来,看俺咋摆治恁。”

上面缩成一团的孩子五六岁光景,见是父母到了,倒是镇静了许多,他奶声奶气地高声回答,“哒!风大,杆的摇,俺怕。”

父亲还要高声训斥,身边的母亲劝阻道:“他哒,白叫唤嘿唬孩得,风越来越大,快想办法吧。”

父亲也感到事态的严峻,皱眉思索有了办法,“小儿,跳到菲里!白怕,恁会菲,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