祆祠外是人声嘈杂,吆五喝六地官腔十足,“哈哈,看他们往哪里跑?好的好的,你们堵住大门;保戳着!你们分两路去两侧;嗨嗨,盛丐头带着你的弟兄封住后门;唷嗬,你们很聪明嘛,已经把老百姓拦住啦;嗯嗯,大家不要乱,都听我的指挥,一定能生擒何有佳。呀哈哈,贾香主您也赶到啦,楚龙、司马英雄,我们一同进去向居祆祝要人,河南府衙门和东都留守联手出马,还拿不住一个乞丐?真乃笑话!”
“判司,万无一失!不是我贾四夸口,满东都你访一访,斩蛟堂金谷舵的话谁敢违抗?不想好啦!”
说话间神殿里涌进来一群人,穿着各异,高矮不等,把个殿口堵得风雨不透。“居洛!居洛!你们拜火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私藏朝廷要犯吗?”判司韩牛一马当先厉声质问道。
贾香主也不甘示弱,勒紧嗓子威胁道:“拜火的怪物们,都给老子放聪明些!我们斩蛟堂金谷舵是协助官差办案,不相干的靠后站,贾四爷的刀子可没长眼睛。”看他们气势汹汹,不可一世,好像整个洛阳都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恁嘞搞啥类?小子,是金谷舵的香主吧,盖洪怎么木来?”澹台诸己一付居高临下的架势问贾四。
贾四闻声观瞧,本想发作,谁这么大胆子指名道姓没大没小?可看清问话之人时,是浑身打了个寒战,扑通一声双膝跪倒,连连叩头,口中急呼“皇天后土,济世兴邦”。
“看恁个衰样子,杂桌?投靠官府类?嫌弃老夫的庙小,容不下恁?”老堂主没好气地问道。
贾四像只小老鼠遇见了大花猫,提心吊胆心虚畏惧,匍匐在地不敢抬头,唯唯诺诺地回复着,“堂主,小人不敢,协助官差办案实出无奈,小人晓得堂主是最不待见官府的,可楚州洪水舵的殷舵主传来指令,让不惜一切除掉洛阳丐头何有佳呀,我们又找不到他的行踪,只能依靠官家合力除之。”
“又是殷仁所为!是怎样一摊子大买卖呀?弄得他利令智昏的。居然敢违背堂规与官府勾搭,眼中还有没有老夫类?”澹台堂主气愤填膺地举手将酒杯摔个粉碎,吓得贾四龟缩成一团。
“楚龙,何有佳是我折冲府的人,我自会处置他,他与你爷爷的恩怨我也会开导的,下面的事情就不劳东都留守费心啦。”义方面沉似水地吩咐卢公子道。
卢楚龙还头一回见师父这般严肃,不敢再多说一句,规规矩矩地侍立一旁。义方讲完自己都纳闷今天是怎么啦?从来也不曾这般袒护属下,只觉得喝下那琼浆之后,平添了无比的冲动,天地间的一切都能包揽在怀中,万物生灵皆欲掌控在手里。
韩判司不愧是官场之人,见过大世面的,有礼有节、不卑不亢地抱拳道:“您就是斩蛟堂的澹台诸己堂主吧,在下是河南尹府衙的判司韩牛。我们是秉程办案,扬州淮南节度使李珏递来的缉拿文牒,要拿何有佳归案的。说是波斯人已经告到衙门,罪名是叫花子聚众行凶,纵火焚烧邸馆,强行霸占土地,打伤致残多人,还私自羁押波斯庄的两位庄主。请堂主勿要误会,贾香主大力协助也是良民百姓份内的义务,行的是除暴安良的江湖道义。还有庄将军,您同样是本朝大员,懂得国体章法,不会为难我们微官末吏,请让在下捉拿何有佳归案,交由淮南节度府审理法办。”
“哼!小子,乌拉乌拉地雪些啥类?恁桌货真没诚色,老夫掰活属下,恁还想掰活老夫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今天恁犯了老夫的两条忌讳,一是不该多嘴,在俺澹台诸己面前指手画脚,鳖孙儿,问问这个香主,那该如何处置?二是,老夫本无意你们缉拿那个乞丐,官府的事不感兴趣去管,可恁不该在老夫跟前瞎胡抡,官府中人很了不得吗?老夫最瞧不上眼恁们这帮贪得无厌、狐假虎威、鱼肉百姓的狗奴才。贾香主,该怎么做心里有数吧?”贾四闷声不语憋足了气力,不顾一切地转身抡刀扑向判司,这突发情形吓得韩牛闪身后退,两旁的衙役挥舞兵刃怒喝抵住,仗着人多势众拳脚相加。
贾香主虽说武功浅拙,可今天是出奇地视死如归,抹去嘴角淌出的鲜血,从地上爬起来大吼道:“斩蛟堂的弟兄们!堂主在此,剿杀鹰犬。”
这一嗓子立竿见影,打殿外涌进来三十多个黄头巾包头,黄中衣衬底,外裹束腰黄衫,足踏草鞋,手持刀枪,各个身强体健的汉子。他们齐刷刷地跪倒膜拜,齐声恭贺“皇天后土,济世兴邦”。
“好!把那个没诚色的鹰犬赶出去。”堂主之令对黄衣会众就是圣旨,他们鱼跃而起,一窝蜂地与官差大打出手,斩蛟堂的人数虽处于劣势,可个个舍生忘死气势如虹。
相比之下,那些吃官饭混日子的平庸之辈,稍遇危险便拔腿外逃,黄衣人一路追打早没了踪影。
澹台诸己哈哈大笑,指着神殿大门讥讽道:“二球,真是让老夫好笑。官府鹰犬都是些薄情寡义之徒,贪生怕死,自私自利,木有一丁点儿的江湖道义。”
“皇天后土,济世兴邦。禀告堂主,官府鹰犬已被小人赶跑了。”贾香主一瘸一拐地返回来禀报,现在祆祠里里外外都被斩蛟堂的人控制住了。
“何丐头,肖二爷,我们做错啦!宽恕小的们吧。”一群叫花子稀里哗啦地拥进殿来,呼啦啦跪倒一片,连连叩头作揖赔着不是,
“是盛三爷,不!是盛辉那狗日的,逼我们这么干的。”
“是呀,他先是说肖二爷害了丐头,后来又吓唬说丐头您被官府通缉啦,不与您割裂将殃及仁义会,我们是被逼无奈呀。”
“是啊,都被他蒙骗啦!”
看着兄弟们倒着苦水,还有的泪花盈盈悲伤涕零,两位仁义会的当家人满腔的怨气消散了一半。
何有佳示意大家都站起来,怒气难平地问道:“盛辉他人呢?”
“跑了!一听到消息就跑了。”回答的异口同声没有迟疑。
“是呀,何丐头,刚刚在外面遇见盛辉,那小子听我一说,撒腿就跑,比兔子逃得还快。”贾四紧跟着加以证实。
澹台堂主见他脱着下半身的怪样子责怪道:“恁这孩子不主贵,杂桌?大腿邦儿受伤类?几个成天养尊处优的凹糟恁都拾剁不了,还当啥香主?恁也真球凹糟。”
贾四壮着胆子辩解说:“属下刚才被他们踢了一脚,把我在无锡得的老毛病踢犯了,背骨痛症疼得我迈不开步啊。”
澹台诸己站起身走上前,笑容可掬地将其扶起,用手摸索贾四的腰部,“恁原来有伤啊,老夫错怪恁哩。”堂主一双大手慢慢升腾出蒸气,两处虎口红得透明,只听咔吧一响,香主随即一声哎呦,再看那背骨痛症手到病除了。
堂主没有理会属下的千恩万谢,不耐烦地问着李苏萨:“苏萨呀,日头都一杆子高哩,杂桌要等到晌午头再启程捏?”
“堂主,是要等旗亭之上击鼓三百声好开市,装满了货物,才能开船啊。”波斯商人耐心讲解着。
“早雪哩!不奏是三百声鼓吗?八百声也有哩。”旋即人影一闪,澹台诸己已经飞身殿外,眨眼间,从南市旗亭方向传来咚咚的击鼓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