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着净涪扬起了手腕上的那串佛珠。
此时天边日光正灿烂映得这串佛珠也散出了耀眼的光芒。然而,比起这片光彩更加夺目的还是净音眼底闪着的微光。
净涪静静地站在原地。
在净涪眼里净音眼底的微光比此刻映入他眼底的所有光芒都要明华,而同样的在净音的眼里,净涪那平静的眸光更晶莹得如同无价的琥珀。
净音忽然又叹了一声。
“师弟,虽然你还认我是你师兄但你真的是镇压一代甚至千秋万载的人物。我不如你很多很多人都不如你。”
净音用最平静的语气阐述一个事实。
“你知道有多少人仰慕着你么?”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忽然眨了眨眼睛,带着笑意逗趣一样地问净涪。
净涪只是看着他。
净音脸皮僵硬地跳动了两下甚是败兴“师弟啊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魔身静静地待在识海世界里完全没想要出来跟净音玩的意思故而唯有佛身掌控了肉身不为所动地听着。
净音见逗不了净涪,又见净涪只在这里站在半天愣是没有往前走两步,然而那边清源方丈还陪着一群主持、方丈在等他们,只能自己扯了净涪的袖角带着净涪往前去。
净涪倒也没坚持被净音往前一带他也就自己走了。
净音知晓方才那是净涪的小小抗议,现在刚将净涪安抚下来,也不想再招惹了净涪,便开始正经地跟净涪说话。
“师弟啊,你知道,这寺里的每一位师兄弟几乎都敬慕着你,他们很想与你亲近,多走动走动甚至仅仅只是在你面前露露面都是可以的,但你这性子”
“所以也没谁敢平白无故地打扰了你。”
净涪佛身看他一眼,忽然问他,“他们就为难你了?”
净音摇头,“这倒没有的。”
毕竟他是比丘,还是妙音寺的当代佛子,那些师兄弟又没什么坏心眼,如何就真的会为难了他?
“所以就是些风言风语?”
净音倒不瞒净涪,“是有些不服,但我想,再往后过些日子,他们会服气的。”
净音可不是那种唾面自干的性子,他只是太忙,没时间去调服那些师兄弟,且看着吧,等到他能抽出空闲来,那些师兄弟就没这个清闲的心情了。
净涪仔细看了净音一眼,点点头。
但他看着眼前的净音,忽然又想到了白凌和谢景瑜那两人。
他们大概没什么大事吧?
净涪只是想一想,便将这件事丢开了。
以白凌和谢景瑜那两人的心性与手段,大概就是遇到些许刁难,也已经被解决了吧。
再说,既然他们没有将这件事拿到他面前来,那这件事在他们面前就是不值一提,既如此,他又何须在意?
净音就算相对于旁人而言比较了解净涪,也不能摸清净涪的心思。不过这一刻他见净涪沉默,又联系了一下他们方才的谈话,心思转念间,竟也想到了净涪的那两个记名弟子。
不对,包括皇甫明棂,现在是三个了。
所以此刻他就问净涪,“师弟是想起了你的那几个弟子?”
作为净涪的师兄,又知净涪此前少能抽出时间去关注他的这三个记名弟子,所以哪怕自己也很是忙碌,一直被卷宗围堵,净音还是分出了三分心思关注白凌那三人的。
净涪没甚表示。
净音却是笑着道,“他们三个你倒不用多操心,他们这段日子忙是忙了点,但没受到多少为难。”
而且因为净涪的原因,他们三个还多受寺中各位师兄弟照看,和他在那些师兄弟中的待遇简直截然相反。
“他们的小日子过得可比你师兄我舒坦多了。”
净涪就笑了一下,“多谢师兄费心了。”
净音摆摆手,“这可不干我的事。”
净音不想邀功,所以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师弟啊,我是妙音寺的佛子。指引我妙音寺前行方向的是你,但真正领着他们往那方向迈进的,却还是我。”
净涪走得太快,妙音寺的一众师兄弟们却不是净涪,他们要往前,要紧紧跟随着净涪的方向,那就得一步步稳稳地走,不能急,不能赶,净涪不可能留下来等他们,所以还需要有一个人作为承接。
而这个人,妙音寺选定了他。
净涪又抬眼去看净音,定定看了他一阵后,净涪没说什么,只问他道,“师兄,接下这串佛珠到如今,你可有后悔过?”
净音笑了一下,“不。”
二月微暖但灿烂的阳光下,净音一字一字答得坚定,“我很欢喜。”
欢喜!
净涪的瞳孔不自觉地缩了缩。
他不禁拿眼前的这个净音去和许多年前他记忆中的那个妙音寺乃至整个佛门的佛子比了一比,但等他反应过来之后,他就停止了这种完全没有意义的比较。
是的,没有意义。
不论前世如何,今生已经不同了。
他不仅仅只是魔门的那个天圣魔君,净音当然也不是那个佛门佛子。哦,或许甚至连左天行都已经不是道门的那个左天行。
然而这样的杂念只是一闪而过,在净音亲口与净涪说道出他的心情的时候,净涪佛身心神一动,只觉得眼前一点微光亮起又暗淡下去。
欢喜行
还得继续积蓄才能满足这一境界的修行。
净涪的心思转得很快,才几个呼吸间,便收拾了自己的心情,此刻他也对净音点头,“既然师兄觉得欢喜便可,只是师兄你大概还需要更努力啊。”
净音自然笑着点头。
净涪却是忽然问他,“师兄你现在是妙音寺的佛子了,那么,你想当景浩界整个佛门的佛子吗?”
净音表情僵了一下,震惊地打量净涪。
净涪转眼回望他。
净音看了他半响,才不敢置信地“指责”净涪,“师弟,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看得起我啊师弟?你是觉得你师兄我的日子过得太愉快了吗?”
“景浩界整个佛门的佛子?我现在只担着我们妙音寺佛子的位置都已经忙得好几个月喘不过一口气来了,若真的做了景浩界整个佛门的佛子,我还不如直接去西天见我佛算了我!”
净涪见他都要跳起来了,不由得扬了扬眉毛。
佛身他这表情,倒有几分魔身时候的模样。
“不啊,我只是觉得师兄有大能,能者多劳而已。”
净音哀叹一声,“那请师弟放过我。你师兄我只是一个小比丘而已,身体单薄,实在挑不起这个重担啊。”
妙音寺佛子的位置,净音咬咬牙挑起也就挑起了。到底妙音寺里的各位大和尚都是看着他修行成长的师叔伯,对他向来多有包容,妙音寺里的各位师兄弟是有一部分对他有点不太满意,也隐隐有点嫉妒他的意味,可也只是在口头上泄泄火气而已,真的着落到了实处,也不会吝惜那一点力气。可要换了景浩界整个佛门?
净音只是这样简单地想一想,都觉得头疼到爆炸。
说真的,就目前景浩界佛门的形势,佛门佛子这个位置,除了净涪之外,就没有谁能坐得稳当的!
如果真是净涪来接任这个位置,甭管佛门七寺上下都是个什么心思,绝没有一个人敢拒绝净涪的令旨。但倘若是换了个人,不管这个人是出自哪一座寺庙,都别想叫人心服口服。
数遍整个景浩界佛门弟子,也只有一个净涪了。
但偏偏,净涪他压根就不想接任任何佛子之位啊!
净涪欣赏了净音的苦脸好一阵之后,方才笑了,“师兄放心,这件差事找不到你的。”
净音猛地将所有杂念抛开,看向净涪,问道,“师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他这会儿也猜到一点了,但如果能够得到净涪的肯定,他也更心安不是。不然,如果真的要从七大法脉中挑一个弟子来坐这个位置的话,他还真很有可能是那个被挑中的倒霉蛋。
这不是说笑,是真的很有可能。
要知道,佛门各法脉这么多年来一直被天静寺镇压,如今好不容易见到独立的曙光,而且也有妙音寺真正独立于天静寺之外,连带其他五寺法脉也从名义上脱离了天静寺,哪怕六分寺之间各有分歧,非是一家,但为了维持分寺独立的稳定,六寺不会答应让佛门佛子的位置重新落到天静寺佛子手里的。
而既然这佛门佛子不能是天静寺佛子,那这位置的人选就要从其他六寺佛子中里挑。
妙音、妙潭、妙理六分寺中,以寺庙实力而言,此世当数妙音寺为第一。以佛寺佛子而言,不论是修为还是境界甚至是威望,净音这个妙音寺佛子要认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
更别说,如果一定要挑一个佛门佛子来,那这个佛子必得从各方面压天静寺佛子一头,不然天静寺那边绝对不会同意的。
故而数来数去,除了净涪之外,还真就只有他净音一个合适。
寺里的各位师叔伯连净涪不当寺里的佛子都包容了,又怎么会勉强他去做什么佛门佛子?所以最后顶缸的,怕还得是他这个倒霉催的货。
净涪见净音果真头疼,便不卖关子,只道,“师兄啊,你看看现今我们佛门的情况,哪个法脉愿意自家弟子头顶上再压着一个人?”
净音仔细想了想,还真是。
净涪就又道,“天静寺那边大概知道自己如果有这个想法,我们这边六法脉绝对不会如愿,逼急了,反而还会让六法脉合力推师兄你上去。而新立的六法脉”
“除了我们妙音寺之外,又有哪一支法脉够资格将自家的弟子推上去稳稳地坐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