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如刀绞。情绪像泄洪的堤口般,疯狂地肆意崩腾,忍不住潸然泪下,“你对得住她吗?”声音近乎嘶吼。
脑子有千头万绪奔窜,却仿佛失了语般,一句完整的语言也组织不出来,反反复复地,嘶哑地,重复着那一句,“你对得住她吗?”
似是质问,似是责怪,似是想要,他一句发自内心的悔改。
所幸此时四处没有镜子,不然我自己也不忍看,这癫狂入魔的模样。
皇帝始终瘫坐在龙椅上,整个人仿佛都要化与空气中一样。伤心悲痛,大概不会逊色于我。
不记得那日是如何回的关雎宫,不记得容云鹤抱着我,细声安慰了些什么。
只记得,那日之后,宫门内外一眼望去,全是缟素和阴沉死寂的气氛。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到了酆都鬼城。
皇帝赐下圣旨,夏吟盈被追封贤敬嫡后,按国丧最高礼仪下葬,举国上下着缟素一月,禁止婚嫁欢庆。
那迟来的凤冠和尊荣,也只能隔着,永远无法用人力跨过的黄泉碧落,去聊以**地补偿。
皇帝将自己关在寝殿内,不理朝政,大小事务皆落在顾江身上。
顾江不想树大招风,于是与他无关的事便绝不插手,实在落到自己头上,也是一副实在无奈才接下的模样。
顾江虽玩弄权术了大半辈子,但活得极为透彻,物极必反的道理,他了然于胸。
皇帝寝殿里,除去几个贴身宫婢偶尔小心翼翼地进出,再无他人敢来触霉头。
容云鹤也去劝过两次,回来告知我,皇帝无心梳洗饮食,披发赤足,整日以泪洗面。
如是五日,才肯走出寝宫,据宫中风闻,皇帝打开殿门的那刻,恍惚间像是换了一个人。
那时瘦了许多,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面色暗沉,身上的衣裳宽大不少。
宫中的杂事甚多,夏吟盈去了,便是一盘散沙。高位嫔妃稀少,青黄不接,我也极厌恶聒噪麻烦,实在不愿执掌宫禁。
自夏吟盈去后便一病不起,一是为了躲避掌权,二是的确心力交瘁,虽无大病,但也消沉低落,打不起一点精神来。
夏吟盈三月初六去的,我日日躺在榻上,将厚重的帷幔拉下,独留着容云鹤在内阁,与世隔绝起来,暗无天日。
直到天气渐暖,已逐渐有了些夏意,五月初,我才肯踏出关雎宫门。
庭院里的一草一木依旧是我熟识的模样,明媚的阳光散落下来,颇为刺眼。令久不见光的我,有些头疼。
宁昭媛如今执掌宫禁,但所幸孟安云白氏墨氏时欢,都是向着我的,也不至于让她作威作福。心下却还是有些紧张。
墨氏早已迁来关雎宫。
那日又与宁昭媛起了口角之争,再度夺门而出,便索性直接来了关雎宫。宁昭媛顺藤摸瓜,寻了过来,蓝玉便将强势骄横的模杨,也有板有眼,又说是此事是璟昭仪的授意。
我位分略压她一等,她虽掌权,但一直被皇帝忌惮膈应,身在他乡孤立无援,六宫亦无人肯帮扶,便只好乖乖退下,不再生事。
之后也不甘心,来过关雎宫,但借着我尚在病中,不能聒噪为由,将其拒之门外。
皇帝听闻我病愈,立刻下圣旨,将我晋妃位,主理六宫,将宁昭媛改为协理。
我将请安又改成五日一次,宫规也不似从前遵守严格,效仿庄子的无为而治。
皇帝自夏吟盈去后,便迁怒于林娇娇和宋氏。将两人直接赐毒酒。
后又不知从何处,知晓内务府克扣月银之事。便将总管叫来质问,总管吓得不轻,深知此事严重性,但也想着垂死挣扎。
到底在宫中生存多年,只不过一眨眼,便心生一计,道,趋炎附势是万万不敢,不过只为了揣摩圣心,好让皇帝心情舒坦,再者,宫中那时确有传闻,要降嫡后娘娘的位分。
本只是那总管为了躲避责任的推脱之辞,却被皇帝当真。勃然大怒,下领彻查,查出当时全部有造谣之嫌的人,统统杖责三十,赶出皇宫。
一时之间,宫中人人自危,生怕稍有不慎,便被要扣上一顶造谣生事的帽子。
皇帝因夏吟盈西去,无心男女之事,入后宫临幸妃嫔的次数,屈指可数。如此便省去了争抢炫耀,倒也相安无事。
只听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林娇娇也曾得皇帝临幸恩宠,太后还盼着她来给皇帝进言,如今希望再度落空。她曾经也想她的名字一般,娇艳美丽,娇楣迷人。
郑舞无缘无故地失踪,她怕极了,生怕会是下一个郑舞。便也愈发揪着郑舞之事不放。
无非只是想要给一同入宫的同伴,一个善始善终,无非只是想在深宫中,争得一席之地。便落得如此下场。自从跌入无穷无尽的深渊。